第399章 父子坦言
第399章父子坦言
軍事上做了部署,閣羅鳳又寫信給高仙芝,斥責唐軍出兵的不正當性,要求唐軍退兵,表明南詔願意臣服大唐。
高仙芝回信做了回應,闡明大唐出兵的正當性,同時把李白討滅南詔的檄文送進太和城。
高仙芝一邊與閣羅鳳打嘴炮,一邊派人進行試探性的進攻,同時緊鑼密鼓的進行攻城準備。
雙方對峙拉扯了一個多月後,到繼德六年二月,高仙芝覺得決戰的時間到了。
二月初六,高仙芝召眾將議事,做軍事部署。
高仙芝道:「同時打龍首關和龍尾關,兵力分散,不利於作戰,我意,需一虛一實,著重攻其一處。」
辛雲京道:「龍尾關由閣羅鳳鎮守,閣羅鳳驍勇善戰,不如避強擊弱,攻打鳳伽異鎮守的龍首關。」
渾瑊道:「我們這麼想,敵人也會這麼想,因此必然會重兵防守龍首關。而且我軍合兵需要繞洱海,敵軍只需在洱海壩子直線上下,支援速度比我們快,若是一擊不下,恐怕要失敗而歸。」
高仙芝看向馬璘。
馬璘道:「末將勘察了蒼山地形,蒼山南部有翻越的可能,末將請命,領三千精銳之士,翻越蒼山。」
「好!」高仙芝站起身來,「馬將軍既然能翻越蒼山南部,那我們就打龍尾關!」
「是!」眾將同聲。
高仙芝拿出李琩賜他的寶劍,道:「此戰陛下準備充足,軍士配備的物資器械只有精銳中的精銳才能擁有,若此戰不勝,皆是我等無能,大唐往後二十年,也無力再進南詔,如此我無顏再面對陛下。若此戰失敗,諸位皆受軍法,我亦用陛下所賜之劍自裁,上報陛下聖恩,下全我與諸位的兄弟之情。」
軍中發言,不是兒戲,大家都知道高仙芝說得出,就做得到。
因此人人打起精神,同聲道:「討滅南詔,不勝不歸!」
當日,馬璘帶兵繞到蒼山南部。
蒼山險峻,無路可走,馬璘和士兵們爬巨樹而上,攀崖壁而行,冒著生命危險,拚死登上了蒼山南部,將大唐的旗幟插在蒼山之上。
次日,朝陽撕開黑幕,撒下萬丈光芒。
蒼山上無數的大唐旗幟迎風獵獵作響。
龍尾關的唐軍將士看到蒼山的大唐旗幟,軍心大振,放聲高喊:「殺!殺!殺!」
殺聲如山呼海嘯,震天動地。
閣羅鳳和守龍尾關的南詔將士回頭,看到蒼山的大唐旗幟,心頓時涼了半截,再聽著唐軍的高喊,又心生懼意。
高仙芝趁著士氣高漲之際,下令進攻。
鼓聲雷響,唐軍第一輪,投石機將投石傾瀉到龍尾關,第二輪大型床弩射出遮天蔽日的弩箭。
接著,攻城士兵抬著衝車,雲梯,像不要命一樣,沖向龍尾關。
李晟、王武俊、駱元光身先士卒,對龍尾關發起猛攻。
南詔將士的士氣本來就有些低落,再加上唐軍過於猛烈的攻勢,南詔軍很快支撐不住。
唐軍兵鋒所指,威震山海,迅速攻破了龍尾關,斬斷了南詔的龍尾。
閣羅鳳無奈,帶軍北撤,準備縮回太和城,再和唐軍打一仗。
但是,馬璘帶人登上蒼山,不只是插旗幟振奮軍心這麼簡單。
馬璘帶著精銳奇兵,從蒼山上俯衝而下,截斷了閣羅鳳撤回太和城的路。
唐軍前後夾擊,南詔軍徹底潰敗。
閣羅鳳見大勢已去,回天乏術,不願軍士再跟著慘死,於是扔下武器,準備束手就擒。
段全葛見閣羅鳳放棄抵抗,忙道:「大王,萬不可向唐軍投降,末將願帶隊拚死送大王出洱海,只要大王活著,南詔就能東山再起!」
「罷了。」閣羅鳳嘆了口氣,「我若逃走,我走到哪裡,唐軍便追到哪兒,到時候又有多少無辜的人死去?大丈夫敗則敗了,死則死耳,何必苟延殘喘,牽累他人!」
說完,讓南詔士兵放棄抵抗,扔下兵器投降。
李晟和王武俊隨後圍上來,將閣羅鳳押去見高仙芝。
見到高仙芝,閣羅鳳道:「我本想自刎免辱,但我生怕我死之後,唐軍將士為泄憤殘害南詔百姓,因此本王束手就擒。本王願領大唐聖人一切責罰,只盼高公能約束將士,勿要殺害南詔降士,勿要劫掠南詔百姓。」
閣羅鳳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之前張虔陀和鮮於仲通他們的惡行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導致他對唐軍的觀感一直不好。
高仙芝沉吟片刻,道:「陛下說過,南詔是大唐的土地,南詔子民,就是大唐的子民,陛下不會傷害自己的子民,唐軍將士也不會傷害大唐的百姓。」
閣羅鳳聞言一怔。
閣羅鳳一直都以為大唐和南詔的戰爭,是一場對外征服之戰,但沒想到李琩只把它當做一場統一之戰。
……
繼德六年三月,高仙芝去下關祭拜李宓后,押著閣羅鳳,帶上李宓的家人,班師回朝,留李晟鎮守南詔,繼續平定南詔殘餘勢力。
四月,高仙芝將閣羅鳳押入長安。
李琩對將士們論功行賞,給閣羅鳳加封金吾衛大將軍,讓他住在長安。
李琩在隴右道的時候,遠征小勃律,平突騎施,收復碎葉城,拿下伊犁河谷,打大食,定西域,抗吐蕃,將大唐對吐蕃的防線,推到蘇毗地區。
李琩繼位后,又平內亂,改新制,北收契丹。
如今又南平南詔,文武大臣們紛紛給李琩上書,請李琩封禪泰山。
李琩回絕了大臣們的請求,大臣們卻再三揍請。
李琩便在朝會上道:「你們都認為登泰山封禪是帝王的盛舉,朕不以為然,如果天下安定,百姓家家富足,即使不去封禪,又有什麼傷害呢?從前秦始皇行封禪禮,而太宗不封禪,難道後人認為太宗的賢德不如秦始皇嗎?而且侍奉上天掃地而祭祀,何必要去登泰山之頂峰,封築幾尺的泥土,然後才算展示其誠心敬意呢?」
眾文武面面相覷,沒有說話。
李琩見大家都不說話,又提出想出去巡視。
然後,張鎬站了出來,道:「陛下想出去體察民情,臣能理解,但現在太上皇所住的興慶宮北牆尚未修繕,以前不修,是因為天下大亂,朝廷財政緊缺,但若陛下此時外出,天下人會以為陛下貪圖享樂,忘了侍奉父母。禮制規定,兒女侍奉父母,要讓他們冬暖夏涼,陛下這樣做,我很不安。」
李琩覺得張鎬說得對,道:「張卿說得有理,朕立刻下令,修繕興慶宮,並親自主持。」
張鎬道:「身份境遇不同,孝有不同,陛下作為君主,最大的孝在於繼德,修繕宮殿這樣的事,交給工部去做即可,陛下的精力,應放在政事上。」
從改制開始,張鎬就一直在「懟」李琩,但李琩不僅沒有把他怎麼樣,還讓他陞官。
究其原因,是因為李琩知道張鎬不壞,而且沒有心機,他的所言,是為了大唐考慮,所做並不出格,李琩納諫最好,李琩不納諫,他也聽令行事,辦事能力也強。
李琩給他「懟」得沒有話說,只得道:「那朕便下令,讓工部給太上皇修繕興慶宮,另外南詔如何治理,諸位議一議。」
李琩說罷,起身離開。
次日,太監來報,說閣羅鳳求見。
李琩接見了閣羅鳳,閣羅鳳和李琩聊了幾句話,便要請見李隆基。
李琩同意了,並和閣羅鳳一起去。
花萼樓里。
李琩和閣羅鳳給李隆基行了禮,兩人坐定。
閣羅鳳沉默半晌,問道:「張虔陀凌辱臣,向臣徵求財物,太上皇知道嗎?」
李隆基怔了怔,點點頭,道:「大唐與南詔的戰爭,根本原因是南詔勢力的膨脹,和大唐爭奪滇東,孤不打南詔,孤的後代兒孫們,也會打,十八郎不就把南詔打下來了?」
閣羅鳳嘆了口氣,道:「若不是張虔陀等官員胡作非為,臣不願與大唐為敵,臣只會往南邊打,帶著南邊臣服大唐。」
李琩插話道:「南邊也是大唐的。」
李隆基和閣羅鳳同時望向李琩,神色驚訝。
李琩道:「日月所照,江河所致,皆為唐土。」
閣羅鳳無言以對,依次給李隆基和李琩行禮,退了下去。
李隆基轉對李琩道:「十八郎有如此功績,阿爺就放心了,看來大唐江山交到你的手上,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李隆基言辭誠懇。
李琩望著李隆基,並不覺得李隆基是虛情假意。
李隆基原本是一個聰明非常、充滿魅力的人,只是在權利頂峰呆久了,逐漸變得麻木,變得刻薄寡恩。
李琩對李隆基一直保留著戒心。
李琩想離開長安,出去巡視,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想看自己離開后,李隆基會不會有動作。
但現在聽了李隆基真誠的話,李琩突然覺得有些茫然。
因為他覺得自己不僅奪了李隆基的位置,也奪了李隆基的疑心,繼承了李隆基一部分的毛病。
李琩叫退左右,和李隆基單獨相處,坦言道:「其實,兒對阿爺您一直抱有戒心,兒擔心阿爺會突然複位。」
李隆基道:「這就是皇帝的命。雄才大略的漢武帝,也疑心自己的兒子,在別人的挑唆下殺死太子劉據,太宗千古一帝,雖沒有殺子,卻殺兄殺弟,孤也……」
李隆基想起了李瑛三人,沒有說下去,沉默了許久,才接道:「做上皇帝這個位置,就有這樣的結果,對一切有能力威脅到自己的人,不管他有沒有別的心思,都要懷疑,也應該懷疑,如果不懷疑,皇帝也做不了多久,這就是所謂的孤家寡人。」
李琩沉吟片刻,問道:「如果李亨沒有謀逆,安祿山沒有叛亂,兒打下吐蕃后,阿爺會讓兒善終嗎?」
李隆基道:「賜死李瑛、李瑤、李琚,孤已後悔不已,孤不會殺你,但奪你大權,削你羽翼,勢在必行。」
李琩道:「多謝阿爺坦言相告。」
李隆基道:「興慶宮修繕好之後,孤想擺宴席,宴請文武大臣同樂,不知你能否准許?」
李琩想了想,道:「是該慶祝慶祝,兒怎會忤逆阿爺的意思。」
「那就好。」李隆基道。
李琩起身給李隆基行禮,告退離開。
李隆基望著李琩的背影,心道:「你終於放鬆了對我的戒備,但我早就沒有複位的能力。」
李琩出門沒多久,武太後走了進來,道:「琩兒答應讓三郎宴請文武官員了?」
李隆基道:「你生的好兒子啊!」
武太后聽不出李隆基這話是在諷刺她,還是誇獎她,不知該如何回話。
李隆基接道:「伱做不了皇后,但能做太后,也算是了去心愿。」
武太后道:「臣妾早沒有做皇后的心思。」
「孤知道。」李隆基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十八郎遠離朝廷中樞,主動放棄爭奪太子之位,那時候你就打消了做皇后的心思,也正是因為如此,孤才放鬆了一些警惕,十八郎連你也騙了。」
武太后道:「那時的十八郎,想必沒有爭權的心思。」
「或許吧。」李隆基嘆了口氣,「孤這些年一直在想,十八郎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他的成功,這中間充滿了太多的巧合,如果這些巧合他都能預料到,那他的心機之深,無人能比。但從他的應對來看,又彷彿每一件事,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李隆基這一提,武太后想起李琩第一次離開時,和她爐火邊的談話。
現在倒回去想,似乎從那時候,李琩就有武力奪權的心思。
武太后沉思良久,道:「無論怎樣,大唐在琩兒的治理下欣欣向榮,百姓安居樂業,四夷臣服。琩兒對三郎雖然有戒備,但也孝順,對兄弟們,琩兒也沒有動刀兵,這應是最好的結果。」
李隆基聽出了武太后的言外之意,道:「孤沒有挑撥你和十八郎的意思,孤只是希望,你能了解自己的兒子。」
「臣妾謝三郎好意。」武太后給李隆基行了一禮,接道:「臣妾也成不了則天皇后,知道該怎麼對自己的兒子。」
李隆基點點頭,問道:「你覺得楊皇后,會成為下一個則天皇后嗎?」
「這事自有琩兒自己考慮。」武太后沒有正面回答,轉道:「後院的花開了,三郎要去瞧瞧嗎?」
「也好。」李隆基答應下來,想起身,卻吃力的起不來。
武太后趕緊上去扶,道:「三郎身體不適嗎?」
李隆基道:「沒有不適,只是老了。」
武太后道:「要不要叫琩兒多派些人來服侍?」
「暫時不必。」李隆基拒絕,「有高力士他們在身邊服侍,孤就心滿意足了,若是十八郎派人換掉高力士他們,那孤就連說真心話的人也沒有了。」
武太后見李隆基這般模樣,只覺得鼻子一酸,沒有再說,扶著李隆基緩步走出花萼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