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庇護所和沼澤地
後世大多數生活在城市混凝土森林裡的人,對於原生態戶外的印象,很多時候都停留在一望無際的草原,或者掩映在陰涼樹蔭下的水泥板登山小道這些層面,或者有些鄉村生活經驗的朋友能想到的最差情況也不過是清明節掛親時走過的沾泥土路。
但是實際上,真正的原始叢林里,尤其是祁連目前所處的河北區域氣候溫暖、降雨充分,還是亞熱帶雨林及草原混合環境的情況下,人類的存在的痕迹和影響,對大自然來說基本上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上山途中周圍隨處可見的野芭蕉,還有野芭蕉旁邊那一個個比火鍋還大的野象腳印,茂盛到根本沒有路這一說的山間野草和灌木叢,防不勝防地爬進你衣服里各處的螞蟻和飛蟲,以及時不時嚇得你風聲鶴唳的各種野獸聲…
事實上,當前面開路的芳一又用木棍隨手掃出一條在腳下草叢中亂竄的黃綠花紋毒蛇后,祁連對於自己剛剛用神鬼之說重新獲得三個家臣忠誠的成就感已經消散的差不多了。
實在是在齊膝高乃至齊胸的草叢裡跋涉太過艱難,留心腳下的同時,祁連還要拿著木棍替隊伍中間扶著半昏迷狀態的易川的閽衛南宮兩人,驅趕慌不擇路竄過來的毒蛇,和小貓大小根本不怕人的蜥蜴。
「真是老弱病殘幼齊活了!」祁連跟著易川三人走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到達終點,站在他們找到的天然庇護所前嘆息道。
而這個家臣口中難得的庇護所也只是一塊直徑百米左右的花崗岩巨石,與地連接的背風面向內被鑿出了一個不規則弧形區域的「山洞」,坐北朝南,東西通透,沒有封閉,僅供避雨。
是的,哪怕這塊巨石下完全被遮蔽而能保持乾燥的區域只有七八個平方大小,但這也能算是一個山洞。
而且從這個洞頂部和四周的新舊開鑿痕迹來看,這個地方顯然之前是有主的。
地上層層疊疊堆放的枯枝和蘆草的枯萎程度,也進一步證明了祁連的猜想。
不過,在看到角落裡一個類似椰子殼製作的容器里盛放的「泥巴」后,祁連有些意識到了這個地方可能的問題。
「主上!是否真的要生火?此處位於小土山上,不同於您之前所在的蘆葦榕樹島中,升起的炊煙很容易就會被看見。」
剛幫助渾身打哆嗦的易川放平躺倒在茅草上的南宮,一瘸一拐地走上來詢問,而芳一則忙著處理路上砸死的一條蛇作為可能的晚餐。
「這個地方,是你們搶來的吧?我們逃到了這個鬼地方了,西邊太行山的戎狄基本不太可能會追來了,看這裡連堆火都沒有的樣子,你們這幾天還一直在吃生食?是在防誰?這個地方原本的主人嗎?」
祁連觀察了一番手上的椰子殼,又捻了一些裡面乾燥的浮土,發現手感十分細膩,有點像高嶺土,是好東西!
同時,祁連頭也不回卻一語道破三人這兩天連火都不敢生的窘境。
「主上!您…您怎麼知道?」顯然此刻面沉如水的祁連,讓本來只不過是象徵性地請示一番的南宮,感到詫異。
「勿慮其他,朕自東海雲遊一番歸來,想通了很多事,蓼水的河神又才剛剛派了她的使者來叮囑了朕一番,所以朕知道的多,並不足奇。」祁連面色不變地扯旗撒謊道。
而此時震驚加猶豫的兩個侍從,頓時覺得祁連的形象高深莫測起來,但同時他們也確信了自己之前在榕樹下的叛逆之言一定是被祁連聽到了。
「奴婢死罪!」
比起南宮,色厲內荏的寺人芳一反而更相信祁連的神鬼之說,並且也更加懼怕,於是當即請罪道。
「起來吧!朕之前和你們說的大陸澤澤神責備朕的話,也真的點醒了朕,朕之前的確太苛待你們了,朕不怪你們!我們主僕之前的種種齷齪,休要再提!朕幼時曾聽先君說過,當今齊侯之所以能成就霸業,乃是因為他不因為自己的好惡而輕率行事,能重用和自己有一箭之仇的管子。管子差點真的射死齊侯,齊侯都能和他冰釋前嫌,何況你們只有幾句牢騷聲呢?」
說完這番話的祁連,主動上前攙扶起跪地的芳一和南宮,甚至輕拍著芳一和南宮的手歉意道,「朕少不更事,對你二人多有怠慢,朕實在是為此感到後悔莫及,若是此番吾等君臣能都脫險,他日朕得志之時,定會好好補償爾等。」
「主上,臣南宮(芳一)敢不效死!」
估計是芳一兩人長這麼大就沒吃過祁連這樣封官許願的後現代大餅,這樣簡單直接爽快的效忠,倒讓本來只是空口白牙隨便說說的祁連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過,這沒什麼不好不是嗎?
祁連今天上午之所以要花大力氣編個瞎話出來唬人,除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之外,未沒有一絲收服幾人好增大生存率的想法。
畢竟自己這具身體的局限性太大了,跑幾步就喘,空有滿腦子的知識,沒有強健的體魄,在荒野中生存下去的容錯率也會低得令人髮指。
「好啦!我們君臣攜手,先度過眼前難關再說,都擦擦眼淚,朕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日後不要再效這般小女兒姿態了,你們都是朕日後倚仗的臂膀呀!」
好不容易扶起兩人的祁連,漂亮話不要錢地繼續轟炸道,倒搞得兩個侍從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場面有些滑稽。
「咳咳!」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坐起來的易川,輕聲咳嗽,打斷了眼前「君臣相得」的一幕。
可能是錯覺,祁連轉頭看向快五十歲的典衣官時,感覺他臉上竟有一絲吃味的扭捏。
不過很快,易川的臉上就被悲哀的表情所淹沒了,掩面泣道。
「先君社稷被奸賊所篡,臣易川原以為今生無望了,幸賴上天垂憐,能讓老臣在離世之前,看到小公子您頓開天智,也死而無憾了。」
一語說罷,典衣官易川就猛的嘔出一口血,然後昏迷過去。
嚇得祁連大叫道,「芳一!趕快把朕讓你別在腰上帶回來的臭蒿全部分段研磨搗碎!南宮,你馬上生火!現在顧不了那麼多了!」
「諾!」兩個侍從見狀沒有多問,各自去做事情去了。
閑下來的祁連,也把自己藏在懷裡的鴨舌草拿了出來,同時走到洞口外尋了一處有陽光直射的石塊晾曬在上面。
然後祁連趁人不注意把竹筒里的蛇屍倒了出來,向著遠處那一抹一直慢慢跟在自己後面的藍白鷺扔了過去。
看著一開始恐怕就是因為自己身上沾上的那股蛇血腥味,才陰差陽錯地親近自己的大白鷺,一個囫圇就把長長的蛇屍吞下后,接著像一條吃不飽的小狗一樣飛到祁連身邊用頭蹭著自己,暗示還要祁連繼續投餵食物。
只不過現在自己晚飯都沒著落的祁連只得無奈地攤開手。
撒嬌的大藍鷺似乎看懂了祁連意思,「呱」的一聲「抱怨」后,卻是用喙夾住祁連的袖子,往一個方向拉扯,那個意思就好像是示意祁連跟它走一樣。
而被叫聲吸引過來了注意力的芳一兩人,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緊張地看著祁連。
「不要慌!我去去就回!」祁連轉頭安撫道。
但是祁連的回答卻一下子嚇得兩人站起來急道,「主上不可!這附近一直有當初被我們趕走的野人遊盪,如果一定要走,還請讓我們隨行!」
「也行吧!不過伯流的情況緊急,需要有人看護,這樣吧,南宮你拿著劍和我一起走,弓和短戈給芳一留下。」
「諾!」兩人彼此看了一眼后,不情願地接令道。
就這樣,祁連和大藍鷺在前面走,瘸腿的南宮在後面警戒。
循著一條帶著好幾處明顯野生動物腳印的獸徑,之後再穿過一條藏在草叢裡的狹窄的岩石裂縫后,大藍鷺最終把祁連帶到了一處水草豐茂、蘆葦叢生的山坳沼澤地,寬闊的水面,四周的峭壁,不時躍出水面的魚兒…
山中的這等奇境,讓祁連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進什麼世外桃源了。
不過,這等「仙境」之下,要是沒有那一堆堆在蘆葦間嗡嗡飛舞的大蚊子,就真的是完美了。
「主上,這裡竟然有水源,真是太好了,比北邊小丘的小溪更近!」南宮天真地說道。
「你是不是虎?沒看到這裡那麼多的蚊蟲嗎?這裡一看就是個有年頭的山洪堰塞湖形成的山間沼澤,這裡的水就算不完全是死水,也絕對流動性不大,不能喝的!」
祁連無語道,同時也明白為什麼他發現芳一三人都好像多少患上了瘧疾,只不過易川的癥狀最明顯罷了,這裡這麼多感覺都足夠遮天蔽日的蚊子群,就是瘧疾爆發的最好策源地,易川他們又住的這麼近。
最重要的是,易川缺乏最起碼的防蚊意識,不像山洞裡原本的主人那樣,在洞里就準備了大概率是防蚊用的細土。
想到這裡的祁連仔細觀察了一番面前的沼澤過後,突然快步走到腳邊一處小水窪前,捻起一些半乾的紅色泥巴把玩,並且嗅了嗅。
「有粘性,還有這種略淡的鐵鏽味道,這是能做紫砂壺的上好陸源物質紅土?」
自言自語的祁連確定后,直接把紅色泥巴抹在臉上、脖子和手背等等裸露皮膚處。
然後,還叫來南宮依葫蘆畫瓢地抹泥。
「主上,這東西是?」
重新確立了對祁連忠誠的南宮,一直到無條件做完祁連的吩咐才發出疑問。
而看著南宮前後變化巨大的言行,對春秋時期主僕關係有了更深理解的祁連,沒有著急回答南宮的問題,而是拿起南宮放在地上的青銅短劍,一個猛子的甩手,就插中了不遠處的水裡,一條仰頭吐泡泡的「挑釁」大板鯽。
然後,祁連才指著在一邊看戲,獃獃的大藍鷺,向南宮隨口胡謅道,「這些泥是這位使者,提醒朕抹的,它說朕的妻子賜福了這些紅泥,能防蚊蟲,還能防日頭暴晒的火毒。」
等祁連領著被自己那一手「飛劍」和「神使提點」嚇到的南宮,來到沼澤水邊,更加震碎祁連三觀的事來了,那條被釘死了的鯽魚血都散開在水裡了,周圍還有幾條目測至少兩三斤的鯉魚和鯽魚,像是無事發生一樣,悠哉悠哉地遊動著,完全不把走近水邊的祁連放在眼裡。
默默拔出了劍、取下魚的祁連,順手就把那條大板鯽遞進了身邊的大藍鷺嘴裡,然後對著南宮說道,「去那邊撿三根拇指粗細的棍子來,你一根,我兩根,待會等我信號,我們一起動手!MD,本地的魚群太不尊重朕了,朕要代蓼水河神教訓它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