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加西亞的盲盒
誠如拉蒙所想,埃德梅辛德夫人對於加西亞的總管備選人相當不滿。
「羅德里戈?哎呀,尊貴的卡斯蒂利亞伯爵為何不願多展示一點他的同情心呢?我在巴塞羅那可沒有多少能說知心話的娘家人!」
加西亞是這麼說的:「說實話,我更傾向於之前在宴會上見過的蘭戈·佩納,在上帝的見證下,我是願意將他引為至交的,可是作為客人,我怎麼能忽視塔蘭蒂諾主教的意見呢?」
埃德梅辛德便問道:「所以你現在屬意於羅德里戈?你們怎麼會認識呢?」
加西亞答道:「我打聽過了,羅德里戈是一名強大的騎士,也有過擔任總管的經歷,我想他一定能勝任的。」
埃德梅辛德繼續問道:「是誰告訴你這些的?塔蘭蒂諾主教嗎?還是貝倫格爾?」
加西亞倒也老實:「是我自己找人打聽的。」
他也知道要是被人知道自己的情報源來自小拉蒙,只會顯得自己很蠢。
埃德梅辛德沒再說什麼,只是說自己要考慮一下,便尋個借口將加西亞打發走了。
拉蒙所知道的這些對話,都來自於加西亞的講述,也不知道靠不靠譜。
「埃德梅辛德沒說拒絕的話?萬一她同意了讓羅德里戈去,那可怎麼辦?」拉蒙心想這次搞不好會弄巧成拙,白費了自己的一番布置。
「你想多了!」加西亞悠閑地側身坐到窗戶上,一隻腳踩在窗檯,另一隻腳自然垂下,望著遠方蔥蔥鬱郁的橄欖樹林。
他語氣篤定道:「要是貝倫格爾來做決定,也許還真會退讓,但埃德梅辛德不會。」
拉蒙想起加西亞在巴塞莊園時的意外之舉,心中對他有很大改觀,第一時間便認定了他不會無的放矢。
「你說得就像你很了解埃德梅辛德一樣,你們之前就認識嗎?」拉蒙佯作好奇。
加西亞正從石磚的縫隙中摳出碎石,漫不經心地朝下扔,他臉朝著窗外,這讓拉蒙有些看不清他的臉。
「說不上認識,我只在很久以前見過她,但我祖母說她是個小心眼的人。」
他又轉過頭來,帶著他慣常示之以人的燦爛笑容:「小心眼的人是吃不得一點虧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處世之道,也許加西亞的辦法是為每個他認識的人都貼上標籤。
但這其實是個笨方法,首先人是會變的,其次每個人的側重點都不同,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個標籤所承載的內容終究有限,無法完美地呈現出人的複雜性。
像加西亞,拉蒙就沒想好該怎麼去評價他。
「我猜父親就不會這麼評價埃德梅辛德。」他裝出看不過眼的樣子。
拉蒙覺得這是個好意的提醒,畢竟在他自己看來,其實加西亞才是孩子。
「切!」加西亞嗤笑一聲:「聖靈會知道的。」
「知道什麼?」拉蒙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說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沒什麼。」
待拉蒙還要追問,只見加西亞又將視線轉出了窗外,彷彿橄欖林中真有什麼吸引人的東西。
拉蒙知道,加西亞這是篤定了伯爵大人和埃德梅辛德之間一定有著很深的矛盾。
但這實在是有些挑戰他的經驗和認知,就像有人告訴他《葉問》這部電影里,最能打的其實是麵館老闆一樣。
埃德梅辛德現在就住在巴塞羅那城堡里,晚上休息時正好在他們兩人現在呆著的地方的樓上,要是真如加西亞所說,她是怎麼敢的?
已知的是塔蘭蒂諾一定在反對她,要是伯爵大人也是如此,那麼直接一個「奪門之變」,她不是立馬進修道院坐大牢了?
一人在想事情一人在發獃,房間里頓時進入了尷尬的安靜中。
拉蒙腦筋轉的飛快,很快就想到了那個唯一的變數。
「羅德里戈!埃德梅辛德只會在羅德里戈在時住在城堡里!」
他像是發現了解謎遊戲的門鑰,剛想開口與加西亞談論這番猜測,門外卻響起了篤篤沉悶的敲門聲。
「尊敬的伯爵,我是小奧羅拉,請原諒我的魯莽打擾。」
拉蒙記得這個陪加西亞演戲的騎士侍從,見加西亞點頭,就走過去打開了房門。
「伯爵大人,您收到了一份來自巴塞羅那教區主教的邀請,這是對方的信件!」
他的態度很恭敬,低著頭雙手捏住信件兩邊,做出呈送的姿態,卻留意到了接過信的人是小拉蒙。
「啊!尊貴的佩拉托拉達男爵閣下!」小奧羅拉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單膝跪下,錘胸敬禮道:「願上帝保佑您平安喜悅!」
拉蒙不禁莞爾,這就是萬惡的封建等級制中,處於上位者的感覺嗎?
他倒稱不上特別享受,平心而論,他最喜歡的是和伊莎貝拉相處時一起打鬧的感覺。
但它保證了普通人絕對享受不到的社交待遇:幾乎不會有人莫名其妙地對自己展示出敵意。
拉蒙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騎士先生請不要這麼客氣。」
小奧羅拉猛地抬起頭,激動的眼神里像是迸發出亮光,勉強抑制之下語氣依然有些顫抖:「我還沒有完成騎士課業,我的導師說過如果順利的話,大概還需要兩三年?!」
拉蒙心中暗罵一聲,如今的騎士,不是單純指代「horseman」的中世紀早期,也不是貴族人口膨脹後頭銜濫發的晚期。
在一零二八年的歐洲,騎士已經開始有其特殊涵義,基本與後世文藝作品中的經典形象吻合。
拉蒙知道他的話,無疑在這位侍從心中種下了巨大的希望,儘管他的本意並非如此。
「沒關係,你完成課業以後可以來追隨我!」拉蒙又頭朝加西亞歪了歪,輕鬆地說道:「我和加西亞關係可好了!」
加西亞正看著拉蒙遞給自己的信件,聽見拉蒙的話也不以為意,樂呵呵地對小奧羅拉說道:「哎呀,奧羅拉家族這下可以發展到地中海來了。」
小奧羅拉像是打了好幾管雞血,臉色潮紅,聲音堅定地道:「必不辜負閣下的心意!」
突如其來的喜訊讓他心潮澎湃,離開的時候,步伐都有些飄飄然。
「你倒是會挑,奧羅拉家族的戰士還是可靠的,但我記得貝里·奧羅拉不是任何一支奧羅拉的繼承人。」
拉蒙倒是無所謂,他跟中世紀人的觀念不同,並不執著於什麼強力追隨者。
等我攢出敕令騎士團,便要歐洲人知道什麼叫朕即國家。
「塔蘭蒂諾怎麼說?」拉蒙看了眼加西亞手中的信。
「噢,好多詞我沒看懂!」加西亞向他展示了塔蘭蒂諾的邀請。
拉蒙細細閱讀著,臉色越來越古怪,到最後眉頭都擰成了一塊。
「怎麼了?」加西亞還以為這真的只是一封邀請函,趕緊搶過書信,絞盡腦汁地逐字辨認起來。
「別看了,塔蘭蒂諾同意了蘭戈·佩納去布爾戈斯。」拉蒙見他吃力的樣子,沒好氣地道。
加西亞一把攥緊書信:「害!我就說我最近運氣好,昨天我還在集市裡撿到一枚德涅爾呢!」
拉蒙嘆了口氣:「這是有條件的,他要你出面質疑,羅德里戈是否適合成為小桑喬的教父。」
加西亞聞言也沉默下來,不一會兒想到了什麼,興高采烈道:「沒關係,質疑一下,最後我確定確實沒問題,這不是一樣嗎?」
拉蒙都呆住了,怎麼會有人在精明和愚蠢之間反覆橫跳,就像每做一件事情以前,他的大腦都得先開一次盲盒。
「那你帶我一起去大教堂吧,母親病好了,我要在主的聖所里感謝天主的賜福!」
既然加西亞暫時是愚蠢形態,拉蒙只好去看著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