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浮屍開局,醒在監牢
第1章浮屍開局,醒在監牢
陳留以北二十里,夕陽下的汴河,逐漸沒有剛才的繁華和喧鬧。
一艘汴河客貨兩用船走在河道右邊,前後船隻相隔甚遠,顯得有些孤傲。
船頭迎風挑著一面旗,「滿金堂!」
一位三十多歲男子,頭戴笠帽,身穿湖藍襕衫,背著手站在船頭,眺望著遠處。
過往的船隻,船主船夫,都站在甲板上,向這邊做個長揖,口裡念念有詞。
「萬安,萬安!梁堂主萬安!」
男子傲然地點點頭,巋然不動。
「堂主。」有船夫過來稟告。
「甚事?」
「船邊上撞到具浮屍,小的們按照規矩,撈了起來。」
「累死的廂軍,還是投河的饑民?」
「都不是,是條精壯漢子,不知從何而來,看著好像沒死多久。」
「精壯漢子?那還有些用處。」
梁堂主剛說完,又一個船夫慌慌張張跑了過來。
「堂主,不好了,煩你去看看。」
「怎麼,詐屍了嗎?」梁堂主不滿地瞪了一眼,撩起下襟,急走幾步來到船右側甲板上。
這裡圍立著幾個人,中間躺著一人,渾身濕漉漉的,一動不動,看不出死活。
「好長的個,怕有五尺七寸吧。」
「足有,這麼長的個,去應募禁軍,能拿到七百文的月俸(注一)吧。」
「看著虎體猿臂,彪腹狼腰,十分雄壯。這樣的人才,也折在了河裡,唉——!」
「有什麼可惜的。如今這世道,狼行千里吃肉,羊出百步被吃肉。」
「堂主來了,讓讓。」
梁堂主在邊上一站,掃了一圈,目光落在一個老成的管事身上。
「還是活的?」
「堂主,小的摸過,渾身冰涼,心口微熱,略有氣息。」
「那就是還沒死透,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堂主,你看這廝的後背。」管事說著,把地上躺著的男子翻過來,後背的衣衫一撕。
嘶——!
連梁堂主在內,都被嚇得往後退了兩步。
一隻赤虎紋身佔據整個後背,通體鮮紅,栩栩如生。
虎嘯風生,威猛兇狠,彷彿隨時會撲過來吃人。
「好一隻下山猛虎!」管事彎腰低頭看了一會,搖著頭嘆道。
「除了東京平春坊和巧燕閣那兩位高人巧匠,滿天下怕是再沒人有這手藝。堂主,這人身份不簡單啊。」
梁堂主掃了一眼,部下各色神情看在眼裡,鼻子一哼,冷笑道。
「哼!不簡單又如何!
到了我滿金堂的地面上,是龍得盤著,是虎得卧著。前面就到堂口,把這廝往後院大牢里一丟,明早洗乾淨賣於鄭屠戶。」
「是!」
劉國璋努力地睜開眼,看到一個男子的頭在眼前晃來晃去。
「嘔!」
腸胃象是被無形的手給扯著往外翻,側過身去一頓狂吐,恨不得把幼時喝的奶都吐出來。
連吐了一刻鐘,劉國璋感覺自己身體里被吐得空蕩蕩的,一絲絲能吐的都沒有。
這才罷休,倒回到地上,繼續躺著。
迷糊間感覺到男子用一隻破爛木盆接住嘔吐物,然後捂著鼻子端去另一邊。
「水,水!」劉國璋下意識地輕叫道。
男子拿起一口碗,小心地轉了轉,用完整的碗邊對著劉國璋的嘴。
咕咚咕咚,猛喝幾口,劉國璋又叫起來。
「餓,餓!」
「好小子,看來你命不該絕啊。」
男子嘀咕了一句,不知從哪裡端出一口碗,湊到嘴邊。
劉國璋睜開眼一看,碗里黑乎乎的一坨,不知是什麼熬制而成。
但是搜腸刮肚的餓,讓他忍不住舔了幾口。
聞著噁心,可味道還行,居然還有少許回甘。
劉國璋身子使勁往上一揚,嘴巴用力,呼嚕呼嚕幾聲,又黑又稠的食物吃個乾淨,還意猶未盡地用舌頭舔了舔嘴巴。
「又喝又吃,閻羅難收。你小子,命真大。」男子又說了一句。
「你救了我?」劉國璋感覺好多了,又回到人間。
與我無親無故,卻如此用心救我,遇到好人了。
男子嘿嘿一笑:「這裡只有你我二人,不是我救你,難道鬼救你?」
劉國璋躺在地上,獃獃地看著屋頂。
可以確定,自己從遠洋輪船上落水淹死,然後魂穿到一位叫真武煥的好漢身上。
在這個無名無姓的年代,自己還是繼續叫劉國璋吧。
「多謝恩公。」
「好說。我常年出海行商,學得一招半式的針灸和金瘡術。危急時用一用,能不能活,全看天意。
你小子命大啊,我只用五針,你就回過氣來。這一通翻江倒海,啊呀,差點熏死我。
好事,吐乾淨了就沒事。」
「我叫劉國璋,敢問恩公姓名?活命之恩,當永世銘記。」
「叫我劉大就是。」劉大看過來,雙目炯炯有神,在昏暗中發著光。
劉國璋掙扎著坐起來,雙手撐著地,轉頭左右看了一圈
後面是厚厚的一堵牆,三面是木柵欄,茶盞粗。
黑漆漆的象是身處山洞地穴,只有遠處亮著一盞油燈,昏暗的光搖搖墜墜。
潮濕發霉,屎尿汗餿,各種味道混在一起,讓人作嘔。
如幽冥地府一般的陰森寂靜,似乎只有自己和劉大兩個活人。
「恩公,這是哪裡?」
「滿金堂後院的大牢里。」
「大牢里,我犯事了?」
劉國璋大吃一驚。
這個真武煥犯什麼事,居然被下了大獄,還要自己做接盤俠!
「私設的大牢,滿金堂是無憂幫一家堂口,專做南京到東京汴河上的買賣。」
「私設的大牢,我得罪了滿金堂?」
「呵呵,進這裡的人,沒有一個是得罪滿金堂的。」
「那我怎麼來這?」
「聽細狗說,你是從汴河上撈起來的。」
「撈起來就丟進大牢?」
沒這個道理啊!
難道是本地的風俗?
劉大呵呵一笑,把吃空的碗放到一邊,端起水碗喝了幾口。
「你進來時,身上的衣服都成爛布條。我從破衣堆里選了一件,胡亂給你穿上。不要介意啊,死的時候有件像樣點的衣服在身上,多少有份體面。
當然了,最後還是要被扒下來,還回到這裡來。」
「死的時候有份體面?恩公,滿金堂撈我起來,又要弄死我?」
「滿金堂撈你起來,不是做善事,只是忌諱。既然落到他們手裡,你就是砧板上的肉。」
「恩公不妨明說,我受得住。」
「滿金堂的大牢,與鬼門關無異。活著進來,死著出去;立著進來,躺著出去。我在這裡待了兩月,見過一百多人進進出出,都只剩下那堆衣物。」
劉大指一指角落。
那裡有一堆破爛衣物,沒有兩件完整的。
「這些衣服的主人,都死了?」劉國璋驚訝地問道。
「當然死了,滿金堂不養閑人。再也榨不出一文錢來,就剝洗乾淨,賣於鄭屠夫。」
「鄭屠夫?當牛羊肉賣了?」
吃人肉!
這是什麼世道啊?
「這叫無憂肉,無憂幫創出來的一道名菜,頗受一些人喜愛。不過你一身腱子肉,精肉多,肥肉少,嚼著費力,吃得不香,算不上好的無憂肉。」
說到這裡,劉大扯著嗓子說道:「袁東家,你一身五花肉,才算是上好的無憂肉。」
「直娘賊的劉大,你夾著屁眼少說話吧!」
黑暗處暴起喝罵聲,在監牢里迴響。
居然還有其他活人?
注一:宋朝招募禁軍的身高要求最低五尺二寸(約164㎝),月薪二百文;五尺六寸(177㎝)以上,月薪五百文;五尺七寸(約180㎝)以上,月薪七百文;身高五尺八寸(約183㎝)以上,月薪一千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