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道煉命
緋紅的光芒一閃而逝。
李恩威揉了揉眼睛,微黃的晨曦中,水面倒影出一張陌生的,髒兮兮的臉龐。
「又一世……」
「還是沒能苟住啊……」
來到這個世界不過十來天,李恩威已經奪舍重生三回。
也足足死了三回!
每次死的方式還不帶重樣的。
逃荒餓死,路匪劫殺,上戰場當炮灰……
他不是離奇橫死,就是在橫死的路上!
幸或不幸,每次死後,靈魂都會進入一片奇異的鏡面空間。
內里虛無空曠,環繞著層層疊疊,無窮無盡的鏡面,讓人迷失方向,分不清上下八方。
唯獨中心區域懸浮著一方仙氣氤氳的精金大鼎,彷彿亘古長存,無始無終。
鼎面上篆文古拙,當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諸行無常」與「人道煉命」八個大字。
哪怕當下已經重回現實世界,這方大鼎依然在他腦海中清晰呈現。
冥冥之中,此鼎與他元神勾連。
隨著心念一動,鼎面驀地浮現出一片類似面板信息的文字。
還是簡中的。
魂主:李恩威
宿主:趙阿牛
身份:雜役
修為:凡人
輪迴次數:4
剩餘壽元:10天
升煉天數:0/49天
固有命格:【大凶·天不假年】
當世命格:【中凶·命途多舛】(可升煉)
前世命格:【中凶·掘井無泉】【中凶·飛來橫禍】
……
「一次升煉命格需要49天,剩餘壽元卻只有10天,鼎爺您老的CPU啥型號啊,太會算數了……」
李恩威嘴角抽搐,兩額隱隱作痛。
前前後後折騰了三輩子,他多少摸清了一些這方怪鼎的思路。
正所謂不幸的人各有不幸,他經歷的每一世,宿主都有一種凶命。
想要改變凶命,必須煉命七七四十九天。
或者說,他要成功存活四十九天。
那麼理所當然地,作為一個弱小又無助的萌新穿越者,肯定得設法苟住啊。
畢竟前世小說的穿越者前輩們都說了:苟到最後,應有盡有。
他當時是這麼想的。
也是這麼做的。
然而事情壞就壞在,因為凶命作祟,他每一世的壽元都極為短暫,平均不到十天。
時間一到,他就會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死去。
多苟一天都辦不到。
化凶為吉無從談起。
「所謂事不過三,鼎爺您就算不給我開個金手指,好歹給點提示吧?」
鏡面空間內,金鼎紋絲不動。
李恩威沒轍,只能將目光落回鼎文上,這是唯一能獲得情報的地方。
沒想到這一看,還真發現了問題。
「咦,我上一世的命格詞條怎麼不見了?」
第一世,對應命格【中凶·掘井無泉】,他是逃荒的災民。
第二世則是【中凶·飛來橫禍】,他作為文弱書生,路遇悍匪。
而第三世,原本命格是【中凶·池魚之殃】,他作為守城方平民,被抓壯丁。
憑藉「苟」字訣,他活得比大部分人久一點,但也只有一點。
隨後攻城方調集重炮轟開城門,他終究敗給了真理。
「對了,那時我遠遠看到大炮就往城下跑,雖然因為低估此世火炮威力最終沒逃掉,但第一輪炮擊我是活下來的,記得那時候命格詞條好像閃了一下……」
思緒一動,他發現鼎文又有了新變化。
最下方的那段省略號化成一段彷彿戲文判詞般的欄位:
霧裡看花,水中觀月。
乍來如真,轉頭不見。
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可繼承命格:【凶多吉少·霧裡看花】
「凶多吉少?」
李恩威微微一愣,便明白這是因為他成功躲開第一輪炮擊,所以第三世宿主命格詞條改變了!
換言之,他成功實現了一次煉命。
但又因為他沒能躲開後續炮擊,所以不完全成功,凶多於吉。
「『可繼承』又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我還能繼承前世命格……我去,還真的可以?!」
幾乎就在他動念的瞬間,鼎文再度生變。
當世命格:【中凶·命途多舛】(可升煉)【凶多吉少·霧裡看花】(不可煉)
這還沒完。
隨著當世命格增加了新詞條,金鼎上方的氤氳仙氣中,徐徐凝結出一團灰色濃霧。
隱隱約約間,似有數朵花形事物包裹於其中,看不真切。
毫無疑問,這是繼承命格帶來的變化。
「但這團灰霧又代表著什麼呢?」
……
李恩威研究了片刻,腦袋越發抽痛,只好暫時放下,掬起一捧清涼溪水洗了把臉。
污垢褪去后,水裡倒影變成了一個面相憨厚的青年,平平無奇。
這是好事。
長得帥固然更有代入感,但卻不合當下時宜。
通過前三世的見聞,他知道腳下這片名為「大麗」的國度,正逐步陷入亂世。
數月前,反王大軍圍困國都順京,大麗天子絕望之下自掛東南枝。
北方巫族覬覦中土已久,鐵騎趁亂叩關南下,滄江以北大片國土淪喪,群魔亂舞。
如今大麗朝廷退保江南陪都寧京一帶,暫時穩住陣腳,卻也暗含諸多隱患,未必能長久太平。
處於亂世又無足夠自保之力,身上但凡有點讓旁人惦記的東西,那多半是保不住的。
還特別容易給自己招災。
財與色皆然。
他一度懷疑第二世莫名其妙被山匪劫了,除了命不好以外,多多少少是因為宿主那張書生小白臉。
誰知道那群狗娘養的殺人奪貨以後,會不會趁熱……
李恩威下意識打了個冷顫。
「不過也得虧是亂世,人命如草芥,我每次從剛死之人身上『復活』都不怎麼引人注目,省了許多麻煩。」
……
適應了一陣新身體后,李恩威漸漸理順了這次宿主的記憶。
人稱「趙阿牛」的憨厚青年原本在附近的江州城干雜役。
半個月前,官府打算在江北合山腳下修建一座靈塔。
趙阿牛應募而來,在一位名為魏長福的工頭底下做事,主要負責挖土採石的粗重活。
昨日上山挖黏土時,地里忽地鑽出一條帶毒的過山峰,一咬喪命。
李恩威翻起褲腳一瞥,果見一側小腿殘留兩個瘀紅的牙洞,隱隱作痛,也不知是否還有毒素殘留。
只能祈禱鼎爺不要太坑。
又在原地休息了一陣,附近漸漸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
是一早趕來上工的雜役。
有人路過時隨口打聲招呼,卻並不好奇趙阿牛為何一夜未曾下山。
因為工期很趕,不少底層雜役為了不耽誤進度被扣工錢,情願吃住都在山上。
趙阿牛在此地孤家寡人,無人關心他怎麼過活。
「你聽說了嗎?江北鎮帥們催糧太急,江州城一時調撥不出人手,打算從此地修塔的雜役里抓壯丁!」
一名雜役趁著監工走遠,悄悄跟同伴交流,神情慌張。
「那就是去運軍糧咯?肥差啊!反正不會比在這裡修塔更苦更累,有啥好怕的。」
另一名雜役並未在意。
「你也不想想我們為何要在此地修靈塔!」
「為什麼?」
「因為合山就在糧道上啊!」
「我可聽說了,前番江州往三鎮運糧的車隊大多在這附近遭妖物襲擊,所以官府才著急在此地搶修一座靈塔鎮妖,好保糧道平安。」
「眼下塔尚未修好,此時去運糧跟送死有什麼區別!」
「真……真的有妖?」第二名雜役開始慌了,「可來之前沒人跟過我說過啊……」
「事前告知此地有妖,你還敢過來修塔么?」前一名雜役輕嗤一聲,「不瞞你說,我一個同鄉上個月被抓去運糧,至今未歸……」
「瞎嚷嚷些什麼呢!嫌魏老公開出的工錢太多是吧?」
一道粗糲的聲音傳來,兩名雜役立即噤聲,埋頭幹活。
……
「妖物襲擊糧隊……」
李恩威剛剛一邊挖土一邊偷聽,心中頓時發緊。
不僅僅因為得知這方世界存在妖魔詭邪,更因對於別的雜役來說,被抓去運糧還是概率問題。
但對於他來說,則幾乎是必然!
因為命格的影響。
趙阿牛自帶凶命【命途多舛】,跟他前三世的宿主一樣,都是「中凶」級別。
按照前面三次經驗,他完全可以預見到自己十日之內,必定會死在運糧的路上!
「這應該就是此世的死劫所在了。」
「無論如何,絕不能被抓去運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