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渾水摸魚(上)
李恩威越想越心驚。
若此刻只有自己一人,肯定立馬跑路。
但旁邊如小山般高壯的孟媛,給了他強烈的安全感,所以心情很快平復下來。
他重新審視自己踏入盧家莊以來的遭遇,忽然有了新的明悟。
說不定,盧、胡兩家聯姻根本就是一個局。
一場針對衛長風布置的殺局。
故意將池水攪渾,讓衛長風自以為有機可乘,冒險潛入。
卻不知他的每一步打算,很可能都在盧虯算計之中。
「衛長風評價盧虯是個心思縝密的人,誠不我欺也!」
「不過盧家的人也評價衛長風詭詐,那手忽東忽西的玩法我至今仍猜不透。」
「所以他當真看不穿此局么?會不會兩邊都在將計就計,互相謀算……嘖嘖,為什麼我又參合進這種神仙打架的高端局……」
「怎麼樣,還要不要繼續去抓胡小姐?」孟媛見他久久無言,忍不住問道。
「不能抓!」
李恩威搞清楚前因後果,立即否掉了先前計劃。
如果婚事是盧虯布局的重要一環,那作為新娘子的胡彤必然是此局的重中之重。
冒然去動她,必然會引起盧虯矚目。
打亂衛長風的營救計劃事小,他被盧虯盯上才是可怕。
他這壽元才剛剛走過四十九天的一半呢!
就連四十九天的理論上限都未曾完全收集齊,可不能急著作死。
「那你打算怎麼辦?」
李恩威想了想,道:「我有一個大概思路,不過需要孟執事配合。」
孟媛咧嘴:「我們不是本來就在互相配合嗎?」
李恩威輕輕一笑,繼續道:「接下來做兩件事,一是搜查王鷹這裡線索,看看能不能查到我要找的東西在哪裡。二是摸查清楚塢堡的地形、守衛情況。」
「不出所料的話,婚宴應該就在塢堡被舉行。」
「婚宴……你想做什麼?」
「呵呵,盧虯不是要將水攪渾么?那我索性再推他一把!」
……
……
盧家莊少莊主大婚,世代交好的盧、胡二庄要結為姻親。
這雖然稱不上什麼震動天下的大事件。
但在本地江湖,特別是滄江北岸一帶,卻依然頗具影響力。
最早在一個多月前,這件事就一傳十,十傳百,傳得江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不少本地宗門、幫派、教派紛紛派人來賀。
甚至傳聞大麗寧京的內閣學士,大應的邊軍,甚至巫族的一位親王,都派人送來賀禮。
此事真假暫未可知。
但來參加婚約的賓客中,確實有不少人想通過盧家莊的門路,走向自己的心儀之處。
畢竟盧家莊地處南北要衝之地,莊主盧虯又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早就傳出他跟大麗、大應,甚至巫族的大真國都有聯絡的傳聞。
不管打算投奔哪一家,找盧虯作保,都事半功倍。
到了婚宴當日,酒過三巡,有賓客喝高了,當場失聲痛哭起來。
旁人問他為何失態。
那人哭聲訴說道:「我故鄉在順京附近,此番渡江北上,本打算走盧莊主的門路投奔大應,哪曾想昨日北邊傳來噩耗,說大應丟了順京!」
「什麼,順京丟了?這不可能!」
「大應年初才遷都順京!」
「這才過去幾個月……」
「現在誰佔了順京啊?」
「大真的鐵騎!應軍兵敗如山倒,如今倉皇往西逃竄」那人悲憤說道:「我尋思從大麗投奔大應,好歹都是國族建立的朝廷,我至少對得起列祖列宗,但現在被巫族佔去,我可怎麼辦啊……」
此人哭得十分傷心,不過賓客們都被順京易主這個消息所震驚,所以再無人去關注他。
有人聽聞之後如他一般惶惶然不知所措。
有的人則露出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而更多則是開始暗暗盤算,接下來該如何面對天下的變局。
眼見婚宴主題被帶歪了,作為主人的盧虯不得不出面道:「今日喜宴,只聊家常,不談國事,還請諸君給盧某一個薄面,就此打住!」
盧虯紅光滿面,忽略他精光難掩的雙目,看上去就像一個尋常富家翁。
但在場都是久歷江湖的修行者,沒有任何人敢輕視這位中年莊主,於是紛紛拱手稱是,繼續回到吃吃喝喝的主題中。
只是心思到底還有幾分在婚宴上,就不得而知了。
如此一路飲食到近晚,早就喝高的新郎官盧俊才拜謝賓客,急不可耐地準備去洞房。
就在此時,堂外傳來一陣守衛的驚呼。
眾人紛紛側目,不多時,一個高壯如山的身影踢門而入,順手將幾個鼻青眼腫的守衛丟了進來。
此人蒙著臉帶著刀,一看就是專門來踩場子的。
附近有賓客上前阻攔,直接被抽飛到餐台上。
鍋碗瓢盆通通砸碎。
無人可擋!
「足下與我盧家何愁何怨,為何破壞小兒喜宴?」
盧虯緊緊盯著門前身影,負手巋然不動。
他能感覺得到,對方修為跟自己相差不遠。
盧俊才就沒有父親的眼力見。
他剛剛還在幻想今夜銷魂美妙之處,轉頭就被人打攪,酒氣攻心,怒火上頭,順手抄起一個木凳就往對方頭上拍去。
「俊才,不可!」
盧虯厲聲喝止,但已經晚了。
木凳「啪」的一聲,直接在蒙面人頭上斷裂。
蒙面人卻恍若未覺,抬起一抓,如抓小雞一般將盧俊才當場拿下。
「你,你到底是誰!」
盧俊才發現對方手如鐵鉗,自己根本無法掙脫,酒意頓去三分。
「找你要債的!」
蒙面人扯開面巾,齜牙獰笑。
「是你,孟姑娘?!」
看清對方真面目,盧俊才徹底驚醒。
然後便是濃濃的懼意。
來者赫然是米幫外派執事,孟媛。
「孟執事,我盧家與貴幫一直合作良好,雖然近來有些口角,但還不至於上來就動手動腳吧?」
盧虯對庄內大小事宜瞭然於心,很快認出對方身份。
「呵呵,米幫的賬,我改天再跟盧莊主算。」孟媛穩穩地抓住盧俊才,與盧虯凜然對視,「我今日過來,是要算另一筆賬。」
「什麼賬?」
「令郎當年答應我婚約在先,今日為何出爾反爾,跟別家女子拜堂成親?」
什麼,盧少莊主跟這個「女壯士」有婚約在先?
全場賓客聽得孟媛此言,紛紛嘩然。
盧虯也忍不住抽了抽眉。
因為這事他從未聽盧俊才提起過。
而且不管怎麼想,自己兒子的審美癖好都相當正常,怎麼可能答應娶這麼一個人形猛獸為妻?
這種事,簡直比他聽聞兒子跟自己小妾亂搞還要難以接受。
已經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
於是他下意識想到是不是某人暗中派來攪局的棋子。
「呵呵,我知道你們不會輕易相信。」,孟媛早有準備,「所幸我爹爹多年經商,做事謹慎,當年約婚時留下白紙黑字!」
旋即,她當著所有人的面,出示一份婚書。
落款位置,不但寫著盧俊才的大名,還配有手印。
眾人雖一時間無法辨認清楚這手印是否屬於盧俊才本人,但後者見到婚書的那一刻,變得面如死灰。
眾人見他如此,便猜測此事九不離十。
於是再度嘩然,而後紛紛側目看向上首的主人,盧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