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過往
夜空中一輪殘月高掛。
一個黑影在村子中不斷閃過，最後停在了屠戶家院門口。
少年見四下沒人，輕輕躍起便跳過了黃土院牆。輕穩落地后，躡手躡腳的走向屠戶家的廚房。
「站住！」
一聲大喝嚇得少年一蹦幾米高，直接跳到屋頂上了！
一個壯碩的身形從黑暗中走進月光，少年仔細一看這才鬆了口氣。
而後輕輕跳下，像個小鵪鶉一樣乖乖的站在那壯碩男人的面前。
「屠叔怎麼沒睡…」
少年低頭嘀咕，還不動聲色的撇男人幾眼。
「殺豬刀丟了我怎麼敢睡！」
男人那獨有的大嗓門吼的少年好像風中殘燭般搖搖欲墜。
「你啊！做事老是先斬後奏！說吧，拿我刀幹啥去了？」
男人抱著胳膊看著低頭打算玩衣角的少年質問道。
少年剛要回答，被男人伸手攔下。男人在少年身上嗅了嗅，又想到自己殺豬刀被這小子拿走了很快就得出了結論。
「你去找那群沙狗了？」
少年滿臉問號長大了嘴巴：「您怎麼知道的？我身上也沒有血跡啊？」
男人冷哼一聲：
「你身上那股狗屎味可比那血味明顯多了！如果那狗王不是腦子被驢踢了請你去他洞里吃飯，那就是你自己過去弄死了那群狗！」
少年震驚不已，從懷中拿出用布包好的殺豬刀交還給男人。
「您這聞一聞就能知道啊？！」
男人先是解開布包拿出殺豬刀在月光下自習檢查了一番，確認沒有什麼損傷才給少年一個好臉。
「我擱這住了三十年，殺過的狗比你吃過的飯都多！」邊說邊解開衣服，露出腹部那人頭大小的傷痕！「想當年我也和你一樣，看那群狗不爽也一個人去單挑了。當時我跟你一樣，都是煉身境巔峰！我以為在這個村子周邊我就是無敵的！也自信去單挑了。」
男人坐在台階上仰頭看著月亮。
「當時，我在村裡認了個弟弟，沒事他就跟著我一起練武。」男人一頓，猶豫了些許后還是決定把這話說出來「他是個孤兒，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大夥發現他的時候他在田裡偷玉米。那個時候天旱，鄉親們收成都不好，那小子偷了十來個玉米！被我爹提溜著滿村子找他的親人要給那小子一點教訓。」
「挨家挨戶找了幾遍也沒人認識這小孩，帶去李先生那一問才知。」男人看著天上的星星，眼眶中回蕩著星河「這小子原來是逃難過來的！那年天下大變，不僅我們這裡鬧旱，連大漠里幾個大綠洲都消失了！搞的民不聊生，獸無果腹！於是，一場獸災襲擊了漠城。」
「你小子也見過那狗王的厲害了吧，不說在沙塵席捲的時候還能準確識物，他那喚起沙塵暴的能力才是恐怖！」
少年有些疑惑，回想起來那漠犬王確實是在一陣風吹來后才行動的。難道這也算沙塵暴嗎？
見少年疑惑的樣子男人有些奇怪，但沒多想就繼續講自己的事了。
「但是襲擊漠城的妖物就有那狗王之一！不過比他強大百倍不止！僅是眨眼間一條好像連接天地的巨大沙塵龍捲就向漠城襲去！」
「你知道那有多大嗎？我們在村子里都能看見遠處那連接天地的一道黃線！要知道我們村離漠城有好幾百里遠啊！」
男人好像回想起了什麼悲痛的事情，突然就沉默不語，寬大的手掌擦去眼角閃爍的星光。
「那孩子就是從這種恐怖中逃出來的！他的雙親為了掩護他逃跑全部葬身犬口！他一個剛剛十歲的小孩正是無憂無慮的年紀就遭受這些！」
男人強忍痛苦捂住雙眼，一旁的少年不知該做什麼好，只能看著這粗獷的男人默默流淚。
「之後，我求我爹把這孩子領養下來。我爹也心軟了，在我軟磨硬泡了幾天答應了下來。」
「村裡的大家估計還記得，那年我爹為了家裡兩個孩子到處借糧。恰逢天旱大夥都沒多少餘糧，又怎麼能給我家多施捨一點……」
「於是我爹就挨家挨戶跪，挨家挨戶的求。不要多少，要半個玉米棒子就行！為了換點糧，我爹給別人當牛做馬，乾的全都是最臟最苦最累的活！就為了養活我們哥倆！」
男人悲憤錘地，握緊的拳頭爆出根根青筋！
「然而我卻，我卻！」
「我卻為了一時的逞強害死了弟弟！」
男人痛苦的跪倒在地，少年從未見過這個什麼時候都一臉笑容溫柔的對待大家的男人哭成這樣。
男人緩了口氣，從地上爬起坐回台階上。看著少年關心的眼神繼續講了下去。
「還是天旱那年年末，持久的大旱終於等來了人來救援！那是鎮漠殿的修士，他們收到任務來援助我們這群大漠邊緣的苦命人。」
「修士就是修士！一手鬼斧神工的術法直接讓乾涸的渠道重現奔流！而且我還受到其中一人的指點，突破了垡髓境！甚至可以開始納氣了！那時的我無比自信，以為自己也可以成為修士可以像他們一樣保護一方。」
男人神色又落寞下來。
「直到那件事的發生……」
「因為附近還有幾個村子需要援助，所以修士們在我們村子休息了一晚。而我為了逞能，帶著那弟弟就去找那狗王去了！」
「當時我剛剛突破實力大漲，莫名的自信就湧上心頭。想起那弟弟的家和父母就是因為那群狗而毀滅的，熱血上涌就要帶弟弟去殺了那群狗給大夥助興！畢竟那群狗也惹我們討厭害怕很久了，一直苦於村裡沒人能打得過那狗王而沒有動靜。」
「於是我就帶著弟弟倆人悄悄跑出村子找那狗王了。」
「當時那狗王猖狂的很，窩就在離村子幾里遠的地方。鬧旱的時候時不時就過來抓只羊或者抓個人回去吃！」
「我當時手裡拿著一把大刀就帶著弟弟去找那狗王。找到的時候它正在啃一個羊頭，發現我們來了看都不看一眼就喊著群狗上來衝殺我們。」
「那群狗哪裡是我的一合之敵！三兩下就砍的七零八落！還沒等我向弟弟炫耀什麼，那狗王就突然偷襲！」
「我一把推開弟弟，反手橫刀擋住狗爪。狗王見我實力強勁，一擊不成就遁逃。」
男人突然一頓，嘴唇不斷顫抖似乎接下來要說出來的話有無比強大的力量一樣讓他卡在喉嚨里根本無法說出。
「一、一陣風突然吹過。我還沉浸在一擊打退狗王的事里沒緩過神來，就見黃沙瞬間漫天！我發現事情不對但來不及撤退。就在此時！那狗王突然從我側後方沙中衝出！我提刀擋下攻擊但還是晚了一步。」
「就在我閉眼等待自己的死期時，卻發現自己沒有一點事。那狗王和漫天沙塵也消散不見，只留下躺在地上背後被開了一個大洞的弟弟……」
「我顫抖的跪下不敢置信的看著躺在血泊中的弟弟，弟弟輕輕摸著我的臉說『哥，謝謝你和爹爹收留我這麼久。別擺個哭喪臉嘛！我只是想媽媽了……別看身上破了一個大洞，但是一點也不疼的！哥你別難過了，我只是去見我的爸爸媽媽了……」
男人落寞的垂頭。
「沒一會，幾個援助我們的修士就趕來了，看著跪在血泊中痛哭的我他們也儘力救他了。但很難受，他們也沒有辦法救的了他。他年齡太小了，那該死的狗雜種又一擊打碎了他幾乎全部的內臟。能撐到幾個修士趕到已經是盡最大努力了，只為了看我父親最後一眼……」
男人的拳頭握緊又鬆開，握緊又鬆開。但最終還是鬆開了手，整個人躺倒在地上，眼中儘是無限的懊悔。
「後來修士去尋那狗王，但它很狡猾。拋棄了全部族群自己遠遁大漠深處。追了上百里后仍不見蹤跡只好罷休。」
「我父從那天後便一病不起，我對不起他倆獨自跑出去。可最後給我父下葬的時候我都沒有回來！」
男人用盡最後的力氣說出來，少年沉默走上前去扶起男人。
「屠叔，我幫你報仇了。那漠犬王已經被我梟首，屍體丟給禿鷲了。」
男人眼中恢復一點光彩，一隻大手輕拍在少年肩上。
「謝謝」
男人起身把少年送出院門，少年回頭望去、男人那終日曲僂的身體好像稍微直起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