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大小姐與紅郎（三）

十里紅燈連綿不絕地照耀著河岸兩側，而那一艘巨大的豪華木船上載滿了來到青樓的客人，在巨船的正中間位置，一個圓形的舞台上一個個的歌妓在那整齊劃一的舞動著身姿，讓兩岸邊的平民百姓們不由得駐足觀看……

而小小，此時也正望著眼前的這片繁華景象，這對於她這種一直生活在杏花村裡的深閨姑娘有著濃烈的吸引力。

隨著河中間的大船向前划動，路邊的人們也跟著在往前走著。

而小小也莫名的走到了進入青樓的路口處……

一隻手臂鉤住了小小的胳膊，同時聲音也在小小身邊響起。

「喲~這位小姐吶，您這是要來這青樓里玩嗎~」

小小轉過腦袋看去，一個臉皺成了菊花的老嬤嬤正笑眯著眼睛看她；

「你，誰啊！？管那麼多事兒…」

「喲呵，這位小姐，您恐怕不知道，來咱這樓里逛的可都是男人吶，這女人……來青樓玩兒老朽可算得上是頭一回遇上~」

「頭一回……這又怎樣了嘛！我這不也是玩嘛…而且這也沒有明文規定這不讓女人逛青樓的啊。」小小理直氣壯道。

而不遠處因為放心不下小小的二姐也正在猶豫著自己是不是要過去拉小小回去，畢竟這女子逛青樓的事情算得上是一件奇聞異事了；

而那老嬤嬤不知怎的，突然就貼近了小小耳邊，兩人秘密地說了幾句話之後，小小便跟著那老嬤嬤走了進去。

「不好！小小怎麼進去了？」二姐突然驚訝道；

可是來不及二姐多想片刻，於是立馬跟了上去，但卻在門口處被雜役給攔了下來……

其中一個凶臉怒目的雜役說道：

「你幹什麼的？」

看著這人一臉兇相，二姐情急之下說出：

「我……我逛樓的！」

但是卻不料這句話就像是點中了幾人的笑穴，幾人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女人逛窯子？」

「你？哈哈哈哈……別逗哥幾個開心了！哪有什麼女人逛窯子這麼一回事的？！」其中一個雜役拍著大腿說道。

「就是就是」另一個則是附和著。

但很快，幾人就被一根黑棍給趕到了一邊，而當二姐看向是誰替她解圍時，正是一個白髮皚皚的老頭子手持著棍子在那說道：

「滾滾滾！都一邊兒去……這位一看就是位千金大小姐，哪裡是你們這幾個下賤的賤奴能在這調侃的？滾滾滾！！都給老夫滾去前門去！！」

待幾人都互相嘀咕著離開后，老頭又將手中拿著的棍子輕輕放到了身後，轉過身之後一改剛才那幅凶樣，一臉的和善道：

「哈哈哈，讓您見笑了……樓里管教不嚴，讓您受氣了，回頭我就讓人把那幾個賤奴各罰五十家棍，再親自上門向您賠個不是。」

二姐聽后則是連連擺手表示不用，畢竟如果真讓這老頭帶著青樓的人來到客棧給自己賠不是的話，自己豈不是要丟臉丟到杏花村去了……

於是說道：「不用不用……我不與這些下人一般見識的~」

「這樣，剛才老夫也聽見了，您是想要來咱這樓里逛逛是吧……不如讓老夫親自帶您參觀參觀也算是向您先賠個不是。」

二姐剛想拒絕一下，但是又馬上想到小小才進去，於是輕微點頭示意可以。

於是兩人一前一後，在其餘一些客人的詫異之下進了這青樓中……

令二姐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本以為已經進入青樓了，結果僅僅只是外表是，而在兩人往前走去，繞過屏風之後，眼前竟是六條通往不同閣樓院子的過道，而每條過道之間則又是被河水給隔開，每條路的下邊都有著小船制的精緻油燈或荷花制的油燈；

而在院子與院子之間的過道則是半尺高的絲綢掛在邊上，連綿長長到院子處，兩邊則是金絲渡邊的紅燈掛起，十步一奴僕的在那兒畢恭畢敬的端著茶水和果盤，時刻準備給想要駐足休息的客人食用；

而在最中間的過道則最為寬敞，五輛馬車並進前行都還有餘，其邊廊的扶手更是精雕細琢，紅燈更是寶石鑲嵌紅木雕刻而成的……

（小小在最中間的過道…）

一輛極為豪華的馬車並沒有拉上帷裳，露出了裡面正在和老嬤嬤交談甚歡的馮小小，而這一切又剛好被後來的二姐眼尖的瞅見。

「您往這邊請……」老頭的聲音響起，打斷了正在看著小小的二姐。

最中間的過道上，兩人的馬車貼著右邊前行；

馬車內：

二姐將帷裳掀起一邊，不遠處就是小小所乘坐的馬車，所以二姐又將開始時的擔心給收了回去，反而對著這過道周圍的一些小販叫賣產生了好奇；

然而這個時候老頭的聲音又響起：

「哈哈，這些您肯定沒見過，其實這些叫賣的小商小販都是樓里的，賣的東西也不過是一些能夠糊口的小買賣而已，咱們樓里的一些客人偶爾會在去往樓里的時候對他們叫賣的這些小玩意兒產生興趣，然後就會買下來…剛好也算是我們這些苦命人的額外一些收入了……」

「恩……這倒是挺新奇的」

「哈哈，您抬舉了……其實…」

而當老頭欲要接著說下去的時候，二姐隨意找了個理由就將想要好好介紹這些的老頭一句話堵住。

「就像是在逛街一樣。」

一時間老頭的笑意冷在了臉上，但是僅僅是眨眼的功夫就又打著笑臉說道：

「哈哈哈，是啊，您說的對。」

於是二姐又說道：

「有些嘈雜了。」

接著就閉上了眼，靠在了一旁的墊肩上。

「……」

馬車內陷入了沉默。

然而，過了約莫四分之一炷香的時間時，老頭又突然開口：

「唔……千金大小姐吶…老奴，還是冒昧地勸您一句，您來我們這煙柳之地遊玩就不怕待您回去之後會被您府上罵嗎？」

雖然知道這老頭這是關心自己名聲，但二姐因為小小的原因還是故作鬧脾氣的模樣道：

「哎，你管那麼多幹嘛？我今日就是要逛這青樓！又不是不給銀兩，拿去…」

說罷就掏出了一個錢袋子扔給了老頭。

「您別生氣，老夫向您賠個不是，至於這筆銀子您還是收回吧，今日逛樓您不必出任何費用。」

聽見老頭這樣說道，二姐一瞬間又裝不下去，連連說道：

「哎？不成不成，我又不是欠您的。」

老頭則是又繼續說道：

「沒事沒事，老夫在這點小事上還是能夠做的了主的。」

兩人在馬車上推嚷了一會之後，二姐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與此同時，馬車也剛好停了下來。

「您看，到了。」

馬夫掀開帘子之後，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極其豪華的高樓，比起之前在河對岸看見的那個牌樓要更加豪華上十倍、百倍也不止的程度。

樓層燈火通亮，遠遠地就傳來一幽古箏彈弦之聲；

步行十來步之後，進入了這樓中。

樓內客人算不上特別多，但是也勉強佔滿了周圍客座。

高高的舞台上一位戴著面紗的清冷女子正在演奏，而剛才那一幽之樂，正是由她所彈奏……

曲調幽幽之聲，暗藏辛酸之事，結尾處更是乍然結束，讓人直感意猶未盡……

「好！」一聲女聲突然響起，接著就是一陣喝彩緊跟著她這句『好！』之後響起……

而二姐看去，則是一眼就認出此人；

「小小……」

…………

石碑前：

看著眼前如平地般的墳墓和一臉哀意卻怎麼都流不出眼淚的大小姐鬼魂，我不由感覺到一絲悲涼；

而大小姐唐嫣在片刻后，又將那抹悲傷給收了回去；

接著對我說道：

「現在需要把我墳墓里的發簪給取出來，那是紅郎當初給我的信物；有了這個……想必你進入那間屋子裡能夠輕鬆許多……」

接著她頓了頓，又繼續說道：

「至於，如何解開我的封印，到時候你就清楚了。」

於是我又在這位大小姐的眼皮底下成為了挖掘她自己墳墓的小賊。

約莫著一炷香的功夫，可算是見到了棺槨；

而當我見到這棺槨的一瞬間突然感覺有些離奇，因為這棺槨完全是透明的，而當我掀開棺材板的時候，大小姐唐嫣的臉就像是才睡著了一樣，栩栩如生的面容和那帶著一絲新娘妝容的模樣竟然有些動人？

「你不會對我的屍身起歹念了吧……」唐嫣的聲音在耳邊碎碎念道。

「啊？沒有沒有……我在想一件事。」

「嗯？什麼事情讓你在這重要的時候想起？」

「呃……就是，你看，你準備的那具容器是不是剛好能夠讓王相如的一縷魂魄進入之後復甦。」

「嗯對啊。」

「那為什麼你不進入你的身體里，直接去解開封印呢？」

「……」於是她陷入了一陣沉默中。

然而正當我以為我說的沒錯的時候，她帶著哭腔對我說道：

「你……你以為我沒有想過嗎？我不知道在這漫長的歲月里嘗試了多少次……可是每次當我感覺我能夠重新『復活』的時候，都會被一股力量所排斥出來，並且每一次的排斥都讓我的魂魄虛弱無比；可是我依舊不敢放棄，就盼望著有哪一次會突然重新掌控身體，『復活』過來……但是後來我才知道，這才是對我最大的封印之一，只要有一天我沒有和那個根本不是我的『我』合二為一，就一天不可能重新回到這具身體里……而這一切都是老榆樹它的分魂在它被千手道長消滅最後一刻才傳音告訴我的……你以為我不想嗎？明明是它們都知道……卻一直都不願意告訴我！！」

「原來…是這樣嗎……」

（你可真算是可憐……）我在內心裡默默補了這一句。

過了一會兒……

我拿過發簪之後將棺材板輕輕的挪動回到了原位，但是我沒有繼續將它掩埋進土裡面。

唐嫣見狀，面露出疑惑表情。

而我是這樣對她說的：

「你不是需要解開封印了才能重新回歸到你的身體里嗎？而且你不是在解開封印之後會看到你的紅郎嗎？那既然要見自己相公豈能沒有肉體這麼一回事呢？這事哥們我包了昂~」

「你……」

「謝謝你…」

聲音不大不小，恰好的進入耳朵里。

…………

洞窟內：

一陣劇烈吼聲響徹洞穴內。

「王！二！狗！！！」

「你個混小子到底死哪裡去了？！！」

王相如用她那嬌柔的女聲發出了野獸般的吼聲，而這一切僅僅只是因為我並沒有出現在她所預想的那裡。

望著眼前如璀璨星河般的頭頂和那一潭洞穴湖水，王相如就氣不打一處來。

但是隨著自己吼出了那兩句話之後，心裡似乎松活了許多；

於是又回到了原來那個冷靜的王相如。

（你小子會在哪裡呢？這裡就一條道，還是一潭湖水……）

（等等……）

（湖水？）

（你小子肯定游過去了！）

於是王相如完全不顧自己已經是女性的身體，直接跳入冰冷的洞穴湖水裡，向前游去……

…………

畫面一轉，又回到了我和大小姐唐嫣前往院子的路。

看著周圍依舊漆黑，用了靈氣之後也僅僅只能夠看清周圍五米範圍的我不由還是對這位信誓旦旦地帶著我左繞右拐的大小姐產生一絲不信任……

「果真是這樣走的嗎？咋我感覺越走越偏了呢……」我問道。

可是她卻是一句話就甩了過來：

「你不懂很正常，這條路我走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就算它化成灰我都認識~」

「……」

「行吧，反正走著也是無聊，不如你繼續說說你和你紅郎的故事來聽聽？」

「啊？你想聽昂？」

「嗯嗯，說吧，反正也是無聊……」

「……」

「那行吧…」

接著她就陷入了回憶中：

「之後的再相見，那已經是六年後了……」

…………

唐家院子：

長大了的唐嫣算是應了那句「鄰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

用二狗的話來講就是這娃兒長開了；

那顆榆樹也因為大小姐唐嫣時常的一個人訴說心裡話到半夜而被唐家家主，也就是唐嫣的父親，給令人搬進了她的院子里；

但為了她能夠少累一些，唐家主還令人打造了一個鞦韆在那兒……

本以為這樣可以讓她的寶貝女兒放鬆，從而減少這樣的舉動，卻不料這樣的日子反而越來越頻繁，更加地嚴重……

於是往後的日子裡，唐嫣時常會坐著在那鞦韆上，對著那顆榆樹說話。

至於她的那些侍女也因為照顧大小姐不周而被踢離了唐府；

可是愛女心切的唐家主也想不到什麼更好的辦法，儘管張貼了能夠醫治好唐家大小姐就可以隨意賞賜的告示，可是依舊沒有能夠醫治好的大夫出現。

時間匆匆過去三個月……

就在這一天，一個頭戴蓑草帽背著一背篼破爛的黑衣男子在看見了這張告示之後，輕手一揮，便揭下了這張告示。

一時間，這一舉動另整座城裡的百姓皆為瘋傳；

原因無二，因為這麼久以來，前來的大夫無一能夠治療這唐家大小姐的怪病；

而那位赫赫有名的華神醫在看過之後也僅僅只是說了一句：

「此乃心病，世間已無藥石可醫治。」

所以久而久之的，這城裡就流傳著這麼一句話：

「唐家小姐病入膏，難盡天下學醫人。如若醫成，富足天下……」

畢竟，這唐家的富裕都是明眼人能夠看著的。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病例，今日居然被一神秘男子給揭下那張告示了……

…………

「嫣兒~吃點東西吧……」

望著日漸消瘦的唐嫣，唐家主不由嘆了口氣，最終還是在撫摸唐嫣的一瞬間將自身的靈氣渡了一小部分給她；

而唐嫣也在這一瞬間又變得精神了一些，但是也僅僅只是一個呼吸的時間，又恢復成了剛才的模樣。

很快，一個奴僕急匆匆的跑進了院子里。

在其中一個守衛的示意下，奴僕貼近他說了一些話之後，守衛露出震驚表情，同時很快向家主方向跑去，貼著家主耳朵說完了剛才奴僕所說之言。

「快！快快請那位揭榜的大夫進來……」

「不用請了……我已經到了。」一個男聲響起，一瞬間眾人朝那個聲音看去，才發現這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出來。

守衛習慣性地拔出刀刃，但是很快就被唐家主一個爆豆敲向腦袋。

「收回去！不知道這是大夫啊？！」

「是！」

接著，那黑衣男子就向唐家主走來，低著頭說道：

「唐家主……我醫治的時候不喜歡被人盯著…您看……」

「嗯……行。」

於是眾人很快離開，給黑衣男子騰出來了只有他和她的空間。

而望著那單薄的身影，黑衣男子不由心頭一悸；

緩步走了過去……

「我回來了，嫣兒……」

聽見這聲音，就像是入睡久矣的人突然間聽見了鬧鈴，身體一陣顫抖，如夢初醒般睜開了她的眼睛。

而黑衣男子早早就已經摘下了蓑草帽，露出了他原有的樣貌，時間在他的臉龐下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迹，反而讓那少年更加具有男人味；

那個陌生且熟悉的人影一時間出現在面前，竟讓她有些不敢相認；

「你…你是……紅郎嗎？」

而他的聲音溫柔依舊、如沐春風，且和當時初遇一般。

「沒錯，是我。」

「我遵守約定，回來看你了。」

「蘇紅郎你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