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豐腴

說起來，證件複印紙質留檔這件事，本身就很久沒有在他的生活中出現過了。

當初入職美鮮的時候，合同是電子簽名，證件是電子掃描版單次使用權，自動加碼用途。

在不了解的人眼裡，可能會認為留掃描版更加不安全，因為電子圖片可以直接打成複印件使用。

在技術上來說，這個猜想是不成立的。

圖像是計算機數據的一種，而計算機上的每一份數據都可以寫死。

拒絕更改，拒絕再次傳輸，並且在內容里植入隱藏程序，記錄每一個流經設備地址。一旦發生泄露，立刻就能追蹤定位泄露源頭是哪。

雖然不一定能挽回損失，至少可以把鍋甩的優美且準確，讓受害者找不出半點反駁依據。

像極了西天取經的唐玄奘，每一個地方，都會把印蓋在通關文牒上。

不管是手機還是電腦，甚至一個虛擬網路地址，都有它的好幾個身份識別碼。

包括但不限於IMEI（移動設備識別碼））、MEID（網路手機身份識別碼）、UUID（通用唯一設備識別碼）。

其中UUID稍有不同，它是一個大類，通過軟體演算法計算出來，由32個16進位數值組成，以短杠進行分隔，按照8-4-4-4-12的順序。

它能保證在同一時空中的所有機器是唯一的，最廣泛應用的UUID，是微軟公司的全局唯一標識符（GUID）。

除此之外，還有ICCID（SIM卡的識別碼），IP（互聯網協議地址），MAC地址(網卡地址），SEID（NFC設備的硬體）等等。

要修改這些內容，對技術要求很高，而且用戶只要激活設備開始使用，以上所有地址就會成為一個環環相扣的資料鏈條。

篡改偽造的難度呈指數級增長，相比較而言，刻蘿蔔章子輕鬆的像吃糖。

當然這些都是理想狀態，美鮮採用這種方式處理員工入離職，並不是考慮安不安全，大公司也不擔心誰拿員工資料去辦高利貸。

主要目的是為了紙質化辦公，全面擁抱自動化和信息化，通俗來說，就是降本增效，少養兩個人事牛馬。

凌壹算是這方案的堅定推崇者，但入職Genesis那天凈顧著震驚，沒顧上想這茬兒。

這會楊晟說要複印件，他才想起楊回不折不扣是個科技產品愛好者，怎麼在這件事上沒跟上時代。

不過再想想Genesis長年累月沒人，複印兩張證件浪費不了多少紙，這大小也能給楊湊點工作意義。

他看著楊晟挑出來的文件，差不離是個技術顧問聘用合同，寫的是提供藥品合成計算機模擬支持，和他的專業完美符合。

再往下是公司潦草簡介和薪資構成幾張分紅協議啥的，很豐腴的合同，比去年美鮮那份更豐腴。

這個詞語，是一位師兄給的形容詞，很精準。找公司就像野獸找地盤，合同則是你旱澇保收的獵物。

豐腴是個好辭彙，前提是別用在女人身上，男人身上也不行。

望文生義，他能領會到那種油潤肥美，最適合用在魚肉身上。

合同上白紙黑字，全是關於他的權利，沒有任何義務條款，也沒有業績出勤任何工作要求。

楊晟笑道：「我讓小劉私人往公司賬面上轉了一筆款項，算是你的個人注入資金，收據已經打好了，複印件在最下面。

這樣你就算個小股東，拿分紅應該的，你簽個字，把證件給我一份，這些雜事今天就能處理完。

我們上次商量的那個，你剛剛在辦公室說的，是你考慮的最後版本了是嗎？」

凌壹把文件翻到最後，確實有張兩百萬的打款收據，雖然是複印件，但上頭公司主體公章，法人私章和財務章都蓋在上面。

一家公司具體該有幾個章子他屬實還要查一查才能知道，不過收據上頭蓋了好幾個，晃眼看法律效益妥妥的足夠。

如果，蘿蔔章子沒那麼好刻的話。

這上面明顯差了簽名，凌壹捏著筆，想楊晟還是老道，如果自己不簽合同，拿走這張收據也沒用。

想去主張資金權，楊晟完全可以辯訴收據是他公司空白模板，提前蓋好了公章，簽字才生效，不簽字沒任何效用，還能反手告一個敲詐勒索盜竊。

凌壹十分懷疑自己值不值得如此大費周章，但確實聽過這種詐騙案例，畢竟數學專業里多的是高端金融玩家。

千萬別以為，讓你隨便填的支票是啥好支票，那種情節只有古早霸道總裁愛上我的幻象讀物里才有。

現在的版本是，寶貝你去淘寶上掛個商品，棗核肥皂干樹枝都行，掛五百萬價格。

商品詳情頁就寫萬年難遇雷擊木等，我下單，這樣不構成單方贈與，我肯定不能追回。

沒寫的台詞是：到時候我直接告詐騙，騙感情很難追責，騙錢相對來說報案會容易受理些，這應該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而且要說討回戀愛支出過於人渣了，但追回受騙損失就比較...高尚。

凌壹皺眉盯著那張收據，因為當天收到快遞並沒仔細挑選，這會已經忘了楊晟名下的公司都是哪跟哪以及有多值錢。

還是失算，早知道要被逼著吃飯，怎麼也要選看起來好吃點的那碗。

他實際想用吃屎來形容，還好腦子轉的快，犯不著糟踐自己。總之，得估量一下拿到的是啥。

不求日後真的能拿到手，至少得保證別掉坑先。

合同里擬定的分紅比是凈利潤百分之十，看起來很高，但股東收益是直接跟出資掛鉤的。

原始占股和發展稀釋不考慮，以現狀來算，如果分紅拿到十個點，那就意味著注資至少要佔到現資產的百分之十，其他合伙人才能同意。

考慮到大部分公司都會盡量把資產往高了報，也就是楊晟給出的這份合同主體公司打包價在兩千萬左右。

算多，但對於一個生物科技研發製造公司來說，那就寒酸了點。

不知楊晟出於什麼心理，但正好，好就好在，這個數額，以自己的能力，就算搞點大伊萬直接丟過去炸平，也賠的起。

凌壹拿出手機把每份文件拍了個照，簽上字將那張收據複印件放在最上層連筆一起推給了楊晟。

楊晟也沒說別的，笑著拿起筆簽在了章子正中間，兩人都是面對面，公平公正公開，童叟無欺。

等收據回到自己手裡，楊晟又說：「你把證件微信轉給小劉就行，你們加個號吧，這樣我以後有啥技術問題也好直接通知你。」

「好。」凌壹調出自己的二維碼名片遞過去，等待的時間裡長出了一口氣。

他這會才反應過來，楊晟在第二次要證件的時候，自己根本就還沒同意。

但是楊晟壓根不等答案，直接提了另外一件毫不相干的事，順利把自己的注意力拉開，等同於強制性默認。

雖然今天坐到這已經意味著同意，但這種....感覺就，fine，談判藝術，楊家兩個人雖然風格不同，但底子一樣，主打一個我行我素，拖著對方走。

粗暴但有效極了，不巧的是，他是被拖的那個。

凌壹拿回手機，拖出相冊里的證件照丟到了那個新加好友的對話框，賊船已經上了，上船之前擔心落水叫謹慎，上船之後再瞎想叫杞人憂天。

他認命，看著照片里清晰的證件照，腦子在不由自主的繼續狂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