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歐陽雲月被小鳳叫過來。
她有些忐忑不安,儘管嫂子已經給她做了鋪墊,她還是擔心楊傑變卦,原本直爽、率真的脾氣也變得扭扭捏捏。
不過當她看到嫂子一臉綻放的笑容,她放心了。再看楊傑,挺大一個小夥子居然比她還害臊,低著頭,連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倆人誰也不好意思先開口說話,一個尷尬地站著,一個手足無措地坐著。
小鳳捅了一下楊傑,下巴朝歐陽雲月一抬,楊傑這才會意,忙站起。
「你請坐。」他聲音低得像蚊子發出的「嗡嗡」。
也不知道歐陽雲月聽沒聽見,她依然站著。
小鳳把歐陽雲月推到長凳上,笑著說道,「瞧你們倆,都是干大事業的人,怎麼一到終身大事上就蔫巴了?好,那我先去逛逛,你們談著。」說著,她沿江邊慢慢溜達。
歐陽雲月咬著嘴唇,滿臉嬌羞與楊傑肩並肩坐下。
這一坐是她生命中新起點的開始,也是她人生的又一個驛站,她的心從此有了歸宿。
楊傑內心激動,眸子卻如皓月下的池水瑩瑩閃亮。幸福來得太突然,他甚至沒有做好準備,感情掀起的熱潮一波、一波衝擊他的神經。二十六年經歷的風風雨雨瞬間變成對美好未來的渴望。
「小月,我非常……」由於激動,他一時語塞,嗽了下嗓子,「非常感激你對我的認可,婚姻對我曾經是那麼遙不可及,但今天她來了,像是火焰燃燒著我。」他不再靦腆,似水柔情凝望歐陽雲月,「我想用普希金的詩詞表達我的情感。」
江風拂面,歐陽雲月將吹散的發梢歸攏理在耳後,情意綿綿地看著楊傑。
「我記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面前出現了你,有如曇花一現的幻影,有如純潔之美的精靈。在無望的憂愁折磨中,在喧鬧的虛幻困擾中,我耳邊長久響著你溫柔的聲音,我還在睡夢中見到你可愛的面影……這時在我面前又出現了你,我的心狂喜地跳躍,為了它,一切又重新蘇醒,有了神性,有了靈感,有了生命,有了眼淚,也有了愛情。」
歐陽雲月心潮澎湃,臉上布滿紅暈。
姑娘的嬌羞讓小夥子感到來自異性的魅力,他沒有了顧忌,輕輕把歐陽雲月的手握在掌心,雙眸發出熠熠光彩,宣誓般對著歐陽雲月,「小月,生命終有時,愛情卻不朽,我會用一生來愛你,海枯石爛不變心。」
每個懷春的少女都有自己的童話;每個待嫁的女性都有自己心目中的王子。
歐陽雲月被感動得熱淚盈眶,她突然發現自己愛哥哥和愛楊傑完全是兩回事,哥哥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只可膜拜不能褻瀆,而楊傑則可以被她「欺負」,只要高興可圓可扁,但這並不妨礙楊傑也是一位真正的英雄、是她心目中的那個王子。
她被楊傑的真誠打動,悄悄擦了擦眼角,拿出一塊兒剛買、疊得整整齊齊的手絹,「我相信你,這手絹算是我的心意,請收下。」
楊傑莊重地點點頭,雙手接過,小心翼翼放進兜里。他從自己上衣兜取出一桿鋼筆,恭恭敬敬遞給歐陽雲月,「小月,我沒有什麼財富,這鋼筆是我當老師第一個月用薪水買的,每時每刻都帶在身邊,已經跟隨我六年了。現在我把它贈送給你,讓它見證我們的愛情。」
歐陽雲月接過鋼筆,如同對待珍寶,小心翼翼撫摸著,然後掏出手絹裹起,收好。她倚在楊傑的肩頭,望著黃浦江,輕聲說道,「要是沒有戰爭多好,我們可以回我的老家,也可以去東北你的老家。不用擔心鬼子,自由自在的生活。」
「是啊,所以我們現在必須戰鬥下去,直到把強盜們趕出我們的家園。」楊傑撫摸著歐陽雲月的手,堅定說道。
遠處,小鳳目睹了楊傑與歐陽雲月的相依相偎,不由露出欣慰的表情。她非常滿意自己的安排,在父親被逼去新京、丈夫棄她而不顧的雙重打擊下,說合楊傑與歐陽雲月成為戀人,對她算是些許安慰。
她在熙攘的人群中最後看了眼歐陽雲月和楊傑,毅然離開,很快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半個小時后,楊傑和歐陽雲月才發現半天沒看見小鳳了。倆人四處張望,外灘到處是人,就是沒有小鳳,他們頓時著急起來。
「怎麼辦?嫂子會不會走丟了?」歐陽雲月焦急地問楊傑。
「別急,先擦擦汗。」楊傑安慰著,掏出歐陽雲月贈予的手絹抖了下,遞給歐陽雲月,一張小紙條如同雪花,從手絹內飄下。
「咦。」他彎腰撿起,紙條有兩行字,「小月、楊兄弟,我決定坐下午的火車先回北平,你們不要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楊兄弟不要忘記吃藥。」
「難怪她堅持要來南京路逛街,肯定是因為華神醫的事情刺激了她,讓她決定先一天離開。給你的這條手絹也是她給買的,她讓我作為定親物送你。我當時打開看看就好了。」歐陽雲月直跺腳。
楊傑也急了,蕭東科長一再叮囑不要獨自行動,小鳳的做法極其危險,加上她沒有地下工作經驗,很容易被敵人識破。
「我們馬上去火車站。」他果斷說道。
倆人再也沒有興緻,脫下工裝,換上小鳳給買的新外套,火急火燎擠上公交車。
到達火車站,楊傑和歐陽雲月並沒有跑向車站主樓,他們手拉手來到離車站約百米的商鋪,買了一個大號旅行袋,把從南京路買來的物品統統塞進。
倆人又手拉手走向車站。
沒幾步,他倆忽然發現情況不對。站前廣場、出站口、進站口有許多便衣,他們攔截所有進出包括路過的人,盤問,有的甚至搜身。
還有好幾個人,匆匆向自己這方向走來。
楊傑故意打了一個大噴嚏,停住腳步,伸手掏手絹,借著擤鼻涕,低聲道,「小鳳姐可能出事了,咱們別過去,跟著我。」
倆人立刻過馬路往回走,在一個水果攤前站定。楊傑讓老闆給稱兩斤蘋果,隨意問道,「老闆,火車站門前出什麼事了?那麼熱鬧。」
老闆將蘋果用舊報紙包裹好,又繫上細繩,遞到楊傑手上,壓低聲音答道,「就在剛才,在賣票窗口,一個女地下黨被捕,有人親眼看見,說是七十六號人乾的。」
「老闆,我想到前面再買點東西,能不能把這個袋子暫存你這裡?」
老闆非常熱心,「沒問題,放這吧。」
「謝謝。」
楊傑拉著歐陽雲月頭也不回朝公交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