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惑
錢峻洋先不急著打開首飾盒,轉而研究起包裹的油布。
從油布的質地來看,這屬於當代產品,批發市場和超市都能輕易買到的防雨布。頂多不會超過20年。
按這個時間推算,藏這個首飾盒的大概率就是高老爺子本人。因為過去的幾十年間,他一直是這所老宅子的主人。
仔細觀察首飾盒形狀樣式,將手指貼到盒蓋上感受質地,又端起來掂了一下重量。
基本確定這是一個民國時期製造的紫檀梳妝盒。中間有鎖,兩面配提環,下承四足底座。設計古樸,製作精良。盒呈長方形,打磨精細。蓋盒正面刻雲龍紋描金,盡顯紫檀的美感。
光是這麼一個梳妝盒,價值就不會太低。錢峻洋雖然能大致判斷物品的年代,工藝質量和真假,但對市場行情並不了解,也無法準確的給它估價。
把油布抖了一下,沒有在裡面找到鑰匙。錢峻洋隨手從抽屜里拿出來一根一字夾發卡,在鎖孔里隨便搗鼓兩下,很容易就把鎖無傷打開。
再將發卡放回原位的時候,錢峻洋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麼。
這開鎖的手藝也太熟練了吧,這就太過分了啊。
字畫裝裱,古玩鑒賞,他小時候好歹有一點基礎,後來稀里糊塗實力大漲,幾乎成為行業翹楚。總算還是能夠勉強接受,也許他就有這個天分呢?
可現在莫名其妙的又多出一門開鎖手藝,一股無力感從心底升起。他就像是一隻陷入了蛛網的小飛蛾,不管如何掙扎都無法擺脫,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纏住的。
看見那根黑色烤漆發卡,非常普通的式樣和質地,10塊錢可以買上二三十根。
但就是這麼一根不起眼的發卡,讓錢峻洋心底又泛起了波瀾。
這是顧兮菲的發卡,那個有一頭如瀑長發的溫婉女孩。錢峻洋對她外貌只有一個印象。
長相干凈,看著舒服。
情不自禁又拿起發卡,放到眼前仔細端詳。無數回憶又在心底湧現,很久之後,長長舒了一口氣。
「還是有點放不下呀!」
不過,錢峻洋還是將發卡放進了抽屜。
「放不下又能如何,難道還要去拖累人家不成?」
將心緒放平,把精神集中到梳妝盒上。
兩手搭在盒蓋上輕輕打開,錢峻洋的眼睛突然瞪大,一套漂亮的翡翠首飾正安靜的躺在絨布上。
一對水滴型的耳墜,一條造型繁複,氣質雍容的項鏈。一對手鐲,樣式像是蘇工的美人鐲。條桿直徑極細,只是鐲子的三分之一,因為照顧到南方女孩子手小,鐲子重了很累,反而內圈直徑偏大,戴著要松垮垮落在手腕上,才是吳娃越女的風韻。
還有戒指、玉釵、平安字牌、吊墜……一整套下來居然有十七八件,可以根據不同的場合搭配。
材質雖然還沒有到傳說中極品玻璃種帝王綠。不對,那對耳墜就是標準的玻璃種帝王綠,質地通透,綠色純正,耳墜雖不是很大,但這個價值絕對不菲。
那對美人鐲的品質也是高冰種里的天花板級別,絕對是大富大貴之家的藏品。
錢峻洋把這些翡翠首飾查看了一遍,發現居然每一件都是精品。
心裡不由感嘆道,高老爺子果然是深藏不露。
但這也在錢峻洋的預料之中,一個頂尖的字畫裝裱修復師,還精通各類古玩的鑒賞。幾十年前就入了行,以前撿漏的好東西應該不少。
可這四年間,錢峻洋並沒有在家裡翻箱倒櫃,尋找老爺子的收藏品。
一來是因為自己身上的麻煩不小,他這一身病是有錢也解決不了的,哪怕找出了一批值錢的古董,也於事無補。
更何況財帛動人心,年紀輕輕也沒有出售古玩的經驗,萬一在外面露了底,只怕會帶來危險。
再則,他本身就是一個物質慾望不太高的人,大概是因為沒見過什麼世面,所以對外面的世界也沒多大的期待。
錢峻洋又想到了一個問題,錢老爺子是一個頂級的字畫裝裱師,還善於字畫和古籍的修復,對於各類古玩都有非常深入的研究,堪稱收藏界的全才。
怎麼跟現在的我一模一樣。
難不成是老爺子臨終前給我灌頂了?把他一身的技藝都傳輸給了我。
錢峻洋摸著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這個想法太無厘頭,一點科學理論依據都沒有。
假如換一個角度來思考問題。
得了一場重病之後,自己的大腦結構可能已經有異於常人,能把潛意識中的所有信息全部調用。
比如說,高老爺子在修復字畫的時候,小時候的他隨意瞥了一眼,將這一部分的信息全部印入了腦海深處。
10多年以後,他能將曾經所看到的一切全部還原,並且通過綜合分析,自然而然的掌握了身邊人的能力。
這也不對呀,幾年過去了,以前高中學的很多東西都忘了。有些數學公式都快記不清了,假如自己能夠調取潛意識中的信息,應該就有過目不忘的能力,怎麼可能連最熟悉的東西都能忘?
揉了揉眉頭,又輕輕拍了幾下臉,讓思路回到正軌上。
就在這時候,感覺身後出現了一個人。
錢峻洋估計是何思蓉。
可他清楚記得,房門已經被鎖上了,並且連裡邊的保險都關了,在外邊有鑰匙都打不開。
錢峻洋站起身,一點點把頭轉回去,心裡非常沒底。
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未必是何思蓉的對手。
現在桌子上放了一套價值不菲的首飾,萬一對方起了貪念,自己恐怕就危險了。
可是,等他看清身後的人,整個人都呆住了。
心底一片冰涼,身體也僵直不動,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唐梓語!
身後的人居然是唐梓語。
「你……」錢峻洋嘶啞地發出了一個音,隨後戛然而止。
現在他也不確定,對面的人究竟是不是唐梓語。
少女穿著一身墨綠色剪裁合體的旗袍,優雅而從容,頭髮好像剪短了,微微捲曲披在肩上。
整個人的氣質都沉凝了幾分,就像在一天之內長大了好幾歲。
最不可思議的就是,她的胸前居然掛了一條做工繁複的翡翠項鏈,兩側耳垂上也各有一個水滴形耳墜,雙手皓腕上各帶著一個高冰種美人鐲。
這不就是那一套翡翠首飾嗎?
唐梓語目光閃爍,欲言又止,眼中醞釀著水霧,很快兩行清淚便從腮邊滑下。最後就是一陣輕輕的嗚咽。
「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
往前急走兩步,一頭扎進了錢峻洋懷裡,雙手死死地箍住他,臉頰也貼在了錢峻洋的鬢角邊。
錢峻洋只覺得女孩子的身體又熱又軟,心中也是悲從中來,一種即將離別,永失摯愛的悲傷情緒深深將他裹挾。
臉頰上也感到一絲溫熱,是小姑娘的淚水。
不對,自己心中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是怎麼來的,唐梓語為什麼變得這麼怪怪的。
錢峻洋剛想伸手推開小姑娘,手中就是一空,整個房間里就只有他一個人。
剛才的一幕就像是幻像,在一瞬之間,如泡沫般湮滅了。
可剛才的觸感卻又如此真實,臉上觸碰到淚水的溫度是如此滾燙,如此的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