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
錢峻洋徹底沒了脾氣,「好吧,說的有道理,是我欠考慮了。」
「沒開玩笑的意思,就是一種直覺吧。剛認識他的時候,那人除了有點愛耍小聰明,喜歡算計之外,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可差不多從兩年前開始,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身上總散發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陰冷氣息。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對我的情感在珍惜呵護和試圖毀滅之間不斷轉換。」
錢峻洋眨了眨眼,試圖去理解她這番話。最後終於放棄了,但心中有了個模糊的猜測,何思蓉未必真的患有精神疾病。
她可能有過一段不堪回首的經歷,不斷嘗試自我治癒。每次觸及傷口之時,便會迎來無法承受之痛。最終以精神問題為借口逃避,再次將問題隱藏起來。
「我回房間休息了,你也去安頓一下吧,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
「晚飯怎麼解決?我吃不慣外賣。」
「大小姐,廚房在樓下,冰箱里有食材,您可以自己動手做飯。」
「身為主人,不應該招待一下客人嗎?」
「不好意思,我這裡不是民宿,沒辦法提供餐飲服務。」
***
是夜。
錢峻洋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只能獃獃地盯著天花板。
突然聽到「喵」的一聲,錢峻洋一個激靈,猛地坐了起來。
阿彩雖然是只貓,但是這些年來從來沒有發出過叫聲,甚至連行動聲音都沒發出過。
它就是一團光影,輕盈的像一片羽毛,是虛幻中的精靈,只存在於想象之中。
然而,這一聲貓叫相當清晰,真切無比。而且近在咫尺,必定在房間之中。
目光落在地板上,阿彩果然就在那裡,碧綠的瞳孔在夜色中分外明亮。
難道病情又加劇了?
已經產生幻聽了嗎?
儘管錢峻洋還在嘗試進行理智的分析,但還是本能的問了一句。
「阿彩,有事嗎?」
阿彩沖著他搖了搖尾巴,隨後一個轉身,邁著輕巧的步伐出了房門。
錢峻洋發現了一絲不對勁的地方,睡覺之前他已經把門關上了,可現在門卻掀開了一條縫,正好容一隻貓鑽出去。
睡覺關門是他十幾年來的習慣,絕不可能忘記。
現在有兩種可能。
第一是有人開了房門對他進行窺視,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何思蓉。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阿彩開的門。
從內心深處,他希望開門的是阿彩,這至少讓他不那麼害怕。
一個患有精神病的女人,半夜三更將他的房門打開一條縫隙,在黑暗中無聲無息地注視著自己。
哪怕何思容平時表現得再怎麼人畜無害,毫無攻擊性。也讓錢峻洋打心底里害怕。
錢峻洋猶豫了一下,還是翻身下床,套上了鞋子,找了一件厚厚的羽絨服披上。
走到房門口輕輕呼喚了一聲,「別躲著了,大晚上不睡覺還真想夜襲啊」。
門外靜悄悄的,沒有一絲回應。
錢峻洋疾走兩步,猛地將門推開。
房門外是一條寂靜無聲的走廊,微弱的天光透過玻璃窗照了進來,整個二樓看不到一個人影。
樓上的木地板有些年頭了,哪怕質量還不錯,在寧靜的夜裡踩上去也會有輕微的吱嘎聲。
假如何思蓉剛才就在外頭,絕不可能不發出一絲聲響就能躲回房間。
阿彩蹲坐在樓梯口,好像就是在等錢峻洋。看到他出來了以後,立刻起身向樓下跑去。
錢峻洋咬了咬牙,加快了腳步跟了上去。
不管阿彩是他的潛意識造物,還是確確實實存在的生靈。
錢峻洋今天必須要把這件事情搞清楚。因為他的身體狀況一天不如一天,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下午的時候他跟唐梓語說,他未必能撐得到十年。
實際上,他連今年都不一定能撐過去。
情況已經到了不能再糟糕的地步,他也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
哪怕心中免不了還有恐懼,可他對於真相的探究之心卻愈發強烈。
十多年前阿彩為什麼會出現?
四年前他為什麼突然會重病,高老爺子為什麼會在那個時段離奇去世。
這四年來為什麼腦子裡亂七八糟的知識越來越多?
隨便一件古玩入手,就能輕而易舉地判斷出是真是假,辨別出它的年代,分析出它的工藝製法。
原本只是一個入門新手的他,居然可以毫不費力地修復字畫古籍。手藝還遠在本地博物館修復師之上。
繪畫書法的水平也達到了一個很高的境界。
世界上有許多繪畫天才,從小就天賦異稟,才華橫溢,隨便一出手就能讓專業人士為之嘆服。
錢峻洋明顯不是這一類人。他會的太多了,無論是國畫還是西洋畫,幾乎精通任何一種繪畫技法。每一項基本功都很紮實,就好像勤學苦練了幾十年似的。
還有一件令他百思不解的事情。他眼前經常會出現一些莫名其妙的場景,有些像是舊時的故事,另一些卻像是某些事情的預演。
前兩天下午,他走到普濟橋邊。突然一陣頭暈眼花,恍惚間看到唐梓語穿著一襲紅衣在橋面上翩翩起舞。
舞姿是如此優美,氣質更像是凌波仙子踏月而行。
明明是下午,卻有月光灑下,橋欄杆上還插著一隻紙燈籠。
月光與燭光掩映,唐梓語的身姿愈發飄渺神秘,眼神中卻有一道無法逝去的憂傷。
最後,她朝錢峻洋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隨後毫不猶豫的一步跨上橋欄,縱深一躍而下。
這一幕把錢峻洋嚇得不輕,心急慌忙的朝河邊跑去。
結果一晃神,才發現西邊的天空彩霞滿天。天上無星也無月,橋欄杆上也沒有插著紙燈籠。
一切就像是一場夢,卻又如此的真實。
錢峻洋認為這是一個預兆,唐梓語最近可能會有危險。而且唐梓語這兩天就沿著河邊寫生,讓錢峻洋愈發不安了。
這麼荒誕無稽的事情,錢峻洋自然不能對唐梓語說,可終究放心不下。
只能在唐梓語寫生的時候去多照看兩眼,免得真發生了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