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河縣,白水郎

第一章 黑河縣,白水郎

赤縣神州。

天水府,義海郡。

八百里黑河浪滔滔,微風吹拂波光粼粼,帶起大片蘆葦搖晃作響。

此時剛剛入秋,日頭高掛卻未有多少熱氣。

又濕又冷的寒霧聚攏成團,不一會兒,就浸透白啟那身粗布單衣。

他正站在一條小舢板上,提起昨天放下去的竹篾魚籠。

張望兩眼,感到失落:

「怎麼又空了?這兩天運氣真不行!」

魚籠裡頭只有三四條的刀鰍,約莫半指來長。

以及一隻大碗便能裝下的零碎河蝦。

根本沒個正經的漁獲。

這要放在前世。

白啟都不好意思曬給其他的釣魚佬。

否則,肯定得被冠上一個「魚苗殺手」的恥辱名號。

「再撒一網!乞求老天爺保佑,給口飯吃!」

似是受不住黏糊糊的水氣,白啟抹了把汗。

脫去粗布短打,露出尚算結實有力的一雙臂膀。

他雙腳立定,身子猛然一擰,甩出那張麻繩編織的旋網。

「呼」的一聲,大網撒開像海碗倒扣,甫一入水就迅速沉下。

白啟用勁十分老練,動作也很利落。

若非十五六歲的少年眉眼中,仍然殘存幾分稚氣。

儼然老漁民是也。

餘下那一截牽繩,被他穩穩拿住。

反手綁在舢板尾端,拖行出狹長水痕。

撒網很耗氣力,更吃技巧。

十幾來斤的大網,單單掄起拋動就不容易。

更別說,要讓摞成一團的漁網張開成圓,下對地方。

若無百來次的磨練,想必很難做到。

忙活了一通,白啟累得氣喘吁吁。

坐下摸出兩個乾巴巴的麥餅,就著瓦罐清水咀嚼起來。

「古代說的『乾糧』,原來是這個意思!確實又干又硬,難以下咽!」

即便白啟來到這方世界,已有好幾年的光景。

還是沒能完全適應,現今這種看不到頭的苦日子。

「我上輩子吃的麥餅,裡面有餡,會放梅乾菜、蘿蔔絲、肉丁……兩邊刷油,一口下去噴香軟嫩!」

白啟使勁回想,腮幫子高高鼓起,用力啃咬。

用麥粒煮熟壓出來的干餅子,簡直與最糟糕的法棍無異。

需要就著清水吞服,不然鐵定噎著。

這年頭,大戶人家都吃不起頓頓精米精面。

至於把麥子碾成粉,和面發酵仔細烘烤。

做成那種名為「點心」的玩意兒。

實在太過奢侈。

以黑河縣漁家子白啟的淺薄見識。

當是州城府郡裡頭的老爺們。

才能享受得起。

「怪不得,黑河縣人人都想進城。

脫了賤戶身,更好謀生路,也更能吃飽飯。

不然,就只能看老天爺的臉色。」

白啟囫圇吃掉兩個麥餅,填飽轆轆飢腸,讓那種火燒火燎的感覺緩了一緩。

值得慶幸,這具身子骨還行,而且有一把子力氣。

能夠風裡來,雨里去,依靠打漁為生。

艱難求活這些年,白啟也算初步摸透置身的地方。

此處喚作「黑河縣」。

攏共占著五百里山道,八百里流域。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之所以開得起百業營生,養得了十餘萬戶。

全靠魚欄、柴市、火窯,這些縣上首屈一指的好去處。

因為提供得了做事的活計、謀生的生路。

又被稱為「米飯班子」。

意思是仰仗三大東家賞飯吃。

大家才可以混個溫飽。

頗有種打工牛馬對公司老闆感恩戴德的荒唐感。

原身之前就在魚欄廝混,勉強掙得兩口飯食。

但只是堪堪糊口的艱難日子,終究不夠穩妥。

好像白啟身下那條小舢板,稍微大點的風浪拍打過來。

人和船都要翻沉。

「賤戶之身,只能操持賤業,出不了黑河縣,更進不了城。

不靠著魚欄、柴市、火窯,連溫飽都難。」

白啟搖頭,很清楚當前處境。

魚欄不是好心的善堂,如果長時間沒大貨上供,交不起抽成。

被奪走攤位,淪為無業游民,失去謀生門路。

也很常見。

自打白啟來到這裡,成為打漁人討生活。

就耳聞過黑河縣立著兩條鐵石般的規矩。

一是,不白養閑人。

二是,不瞎講道理。

他聽魚欄的老人講,離這裡十萬八千里之遠的中樞龍庭,把億兆黎庶分為三六九等。

最上為仙籍,官籍,貴籍。

絕非白啟所能接觸得到。

其次就是中下六戶。

匠,商,農,賤,奴,役。

三籍六戶,合稱九等。

像白啟這樣的漁民。

沒有田地,大多以舟為家,沿河而居。

被喚作「白水郎」、「遊艇子」。

據說,有的地方。

甚至不許他們上岸,更禁止通婚。

可以講,打漁人是位於百業營生,各種行當的鄙視鏈最底端。

就比賣身為仆的「奴戶」、做無償苦工的「役戶」稍好一些。

「逐水生活的漁家子,當然遠不如地里刨食的農夫。」

白啟撇了撇嘴。

畢竟土地才是產業,種田農耕才養得活人口。

打漁、趕海,漂泊無依,又豈能受待見。

「掙溫飽,脫賤戶,買個宅子……今世的人生願景僅此。

這麼一看,哪方天地的底層,所想的盼頭好像都差不多。

無非吃喝不愁,混個體面,以及買房!

當前最緊要的,還是弄些好漁獲,熬過殺人的秋冬!」

對於漁家子而言,每年過冬是一道關乎性命的大難關。

不說禦寒用的棉襖,只沒錢買木炭、柴火、米糧,就有讓人凍死的危險。

更別提河流冰封之後,難以捕魚下水,坐吃山空。

像白啟這種只靠一條舢板討生活的窮苦賤戶。

想安心歇息幾個月不勞作,那是異想天開。

等到日頭偏移,天色微暗。

白啟收起撒下去的大網,入手不算沉,扯上來一瞧,果然沒啥收穫。

仍舊是一堆賣不上價的河蝦蜆子,以及幾條還算肥大的鰱鱅。

「可恨老天爺不賞飯!我要以後有了本事,捕不到魚就直接抽水!

非得把這八百里黑河,掏個乾淨!」

白啟嘴裡一邊嘟囔著,手上一邊收起那張破破爛爛的大網。

它是麻繩所制,堅韌極差,泡水久了還容易腐爛。

即便真來了大魚,也不一定能夠撈得起來。

那種用絲編成,能撈大貨的細密漁網。

就縣上的魚欄才有!

壓根輪不到白啟來使!

「連著空了兩天,這『打漁』的技藝何時才能小成!」

白啟心下無奈,彎腰舀了兩瓢河水洗臉,勉強振奮精神:

「只能再堅持幾日,也許就有所得了。

下次必中大貨!」

他如此安慰自個兒,眸光閃爍兩下。

好像小石子投入平湖,濺起一圈圈漣漪。

陡然間,虛幻而清晰的幾行文字。

如墨水般暈染開,呈現在眼前。

【技藝:打漁(入門)】

【進度:(791/800)】

【效用:下網捕撈,垂釣放籠,勤能補拙,三五日可得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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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出個萬法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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