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勢不兩立
他們……今夜要同床共枕了。
袁錦心白了他一眼,虧他在這個環境下還能想入非非。
「咳咳……太子殿下還是想想今夜要如何入眠才好!」袁錦心輕咳了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嗔怪,生生的打斷了他此時的奢想,這種環境下,除了想想如何渡過漫漫寒夜,還能做什麼?
慕容衍看著這滿室的簡陋,那張床如果要睡下兩人的話……就只能……只能緊緊的抱在一塊!
其實還挺好的!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袁錦心的臉色,卻見她面色如常,並沒有排斥感,可見,袁錦心對他,已經不似當初那般冷漠了。
慕容衍在心中偷著樂,開始幫助袁錦心一塊收拾床榻。
袁錦心看了他一眼,只覺得這人的心思還真是奇怪,像他這般高高在上的太子爺,什麼時候睡過這樣的地方?此時不該愁眉苦臉,一副煩躁至極的模樣么?
這般想著,慕容衍已經褪下了自己厚重的狐皮披風,又著手替袁錦心解下那披風的系帶,長臂一伸,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你幹什麼……」袁錦心驚呼。
慕容衍卻神秘兮兮的作了個噤聲動作,眼神往外一瞟,意思是,這房子是前後互通的,他們一個小小的動作,只怕睡在隔壁的二老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袁錦心趕緊閉了嘴巴,一雙眼睛卻狠狠的瞪著慕容衍,示意他把自己放下來。
慕容衍湊到袁錦心的耳邊,三分戲謔、三分認真加一分的欣喜,說道:「心兒,不是我故意佔你的便宜,你看看這張床,一人睡都嫌擠,若是我們二人不抱在一塊,只怕連覺也別想睡了!」
「我不睡了……」袁錦心嘟噥了一聲,仍舊不敢大聲,只怕吵著了隔壁的二老。
這可是她第一回聽慕容衍說些不正經的話,不知為何,她的臉竟然微微的發起燙來,一雙小手不知道該摟緊他還是推開他,畢竟……這是在農戶家,若是弄出大動靜,只怕會惹人懷疑。
「乖,好好睡,明天一早還得上路!」
慕容衍微微一笑,輕輕的將袁錦心放在鋪好的床上,而後又將兩件厚重的披風緊緊的裹在她的身上,而他自己卻是和衣而睡,身上沒有任何遮蓋物。
「你……不怕冷么?」袁錦心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兩人此時貼得非常近,頭靠頭,臉對臉,一說話,呼吸便噴在了對方的臉上,袁錦心剛一開口,便覺得不妥了,她微微轉過頭去,帶著幾分彆扭的咬著下唇。
慕容衍看著她這難得的小女人模樣,一時之間,心中是趣味橫生,嘴角也揚起了一抹不懷好意的笑意。
「心兒怕我冷么?那我就抱著你吧,抱在一起就不冷了!」
得寸進尺了,人果然是不能同情的,就像此時的慕容衍,已經手腳並用,像只無尾熊一樣將她抱得紋絲不動了。
袁錦心嘆了一口氣,輕輕的閉上了雙眼,也懶得與他再計較這麼多了,再計較下去,只怕到天亮也不用睡了。
慕容衍見她已經閉上了雙眼,知道自己確實是想多了,袁錦心是如何理智的一個女子,在她的心裡,是沒有過多的感情糾葛,每一件事,她早已想得十分的周全。
「心兒,我不會死,為了你,我要好好的活著!」摟著她笨重的身體,慕容衍呢噥細語。
他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他知道,她需要他!
第二日,天未完全亮,袁錦心和慕容衍便整裝出發,在集市上買了一輛不起眼的小馬車,二人扮作上京做買賣的夫婦,一路北上。
十日後,抵達京城。
看著那高高的城牆,繁華熱鬧的來來往往進出城的百姓,袁錦心懸在嗓子口的心總算放回了心臟的位置。
這十日來,她幾乎是提心弔膽,夜夜都睡不安穩,再加上身體里的母蠱在作遂,因此,每每發作之時,都有種危在旦夕的錯覺。
慕容衍正想上前去喚那守城的提督,卻被袁錦心拉了一把。
「小心為妙!」她拉著他混在進城的百姓中,盡量將姿態放至最低,在距離城門還差一百米的距離,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只見一隊威風顫顫的侍衛,大聲的喧喝道:「給我仔細的守著,發現可疑的人,格殺勿論!」
他這話剛說完,便聽百姓中有人竊竊私語:「又來了,這是要鬧到什麼時候?」
袁錦心忙拉住那人問道:「他們在查什麼?」
那人見她一臉的狐疑,便細細的解釋道:「聽說是一名重犯,十日前從牢獄中逃了出去,提督大人每天早上都會封鎖城門,到午後才開放,一開放便要盤查人的身份,你看……鬧得人心惶惶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袁錦心的眉宇一擰,一個不好的念頭立即湧上心頭。
九門提督,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是慕容遷的人,他們此時大張旗鼓的在這裡盤查,只怕抓的不是那逃獄的要犯,而是……半路逃脫的慕容衍吧!
「走,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再想辦法!」袁錦心將慕容衍拉到了一邊,壓低了聲音說道,同時,她細心的將他的披風領口拉了起來,遮住了他大半張臉。
那騎著高頭大馬的侍衛正好看了過來,袁錦心忙裝作替慕容衍整理衣服。
退出人群,慕容衍氣得握緊了拳頭。
「可惡,到底是誰要制我於死地!」
「慕容遷!」袁錦心的眸子在四周掃了一遍后,沉聲說道。
慕容衍震驚的抬起眸子,眼中有三分的懷疑,三分的糾結,三分瞭然,一分的不願面對!
畢竟二十年了,他們攜手共進,將近二十年,在宮裡,慕容衍和慕容遷是最好的兄弟,兩人從小就粘在一起,太后當年在世時,還笑稱他們二人像是一對孿生兄弟。
這些年來,慕容衍一直當他是自己的親弟弟,即使第一回聽袁錦心說起他的野心,慕容衍也是半信半疑,仍舊對他心存一絲幻想。
他甚至希望,這一切都只是誤會。
知道慕容衍不會輕易相信她的話,袁錦心冷笑一聲,慢慢說道:「九門提督早在五年前就與慕容遷交往甚密,除了慕容遷和皇上,這世上還有誰能輕易的調動城門的守衛?」
「慕容衍,你醒醒吧,不要再被自己那可笑的婦人之仁所蒙憋了!」
「不……他若是要這皇位,直接跟我說即可,我慕容衍從不稀罕坐那個位子,他為什麼要……如此害我?」
慕容衍幾乎是低吼起來,一隻拳頭重重的砸在樹榦上,力道之大,讓那棵粗枝大樹都晃了一晃。
袁錦心沉沉的看著他,冷冷說道:「慕容衍,我袁錦心從不愛與人多作解釋,今天,我說最後一次,你死了,最大的受益人是誰?是慕容遷,魏卓遠從來都不是慕容寒的人,他的主子,是慕容遷……不要問我從何得知,你只要選擇相信,或是選擇不信,但今天,這些話,是我最後一次對你說,信也好,不信也罷,從此之後,我不會再多言了!」
說罷,她負手而立,隱隱有生氣的跡象。
袁錦心被自己此時這奇怪的情緒所困擾了,她不明白自己為何生氣,但一看見慕容衍幾次三番的護著慕容遷,而不向著自己,她這氣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這種情況,在袁錦心重生后是極少的。
她極少會暴露自己的情緒,但最近的她,卻有些失常了。
慕容衍的雙眸一緊,而後緊緊的抱住了袁錦心的肩膀:「我信,我信你,我只是太過痛心,從小一塊長大的親兄弟,凡事都為我著想的左膀右臂,居然是一直在害我的人……我……」
慕容衍的聲音帶了一絲哽咽,袁錦心知道自己剛才的話也似乎說過了一些,她伸手握住慕容衍的手,輕輕一拍,壓低聲音道:「走吧,找個藏身之所再作打算!」
「對,找個藏身之所,我在這郊外倒是有一處別苑,說來殘愧,還是母後為我安排了!」
當時,他還覺得沒那個必要,因此,一直只讓人打理著,自己反倒連地方都記不太清楚了,只依稀記得是在郊外的一處民居旁。
但要找,應該還是能找到。
袁錦心點了點頭,隨著慕容衍一塊找到了那間別苑。
暗紅朱漆的牌扁上低調的寫了個『行』字,從門外看是沒有什麼起眼之處,只道是一家富貴人家的別苑而已。
但一進了門,便發現,這裡頭卻是雅緻得很,滿園花草樹木,鬱鬱蔥蔥,好不怡人,從進門的方向,還依稀能看到一片竹林,此時雖然已值深冬,卻是修剪的極好,一根根長長的竹子像是擺了個稀奇的陣法一樣,豎立成一片美麗的圖案。
守在這裡的老伯是皇后的人,他一眼便認出了慕容衍,一張老臉激動的差點變了形。
這麼多年來,除了皇後派來的人過來打點過,還從沒有見過慕容衍過來。
「太子殿下,老奴在這裡給太子行禮了!」那老管家剛想跪下,卻被慕容衍一把扶了起來:「老伯不必拘理,這是在外頭,又不是在宮裡,就當是自家人吧!」
「是,是,是!」那老管家名喚陳伯,他極機靈的意識到太子會尋來這裡一定不太尋常,立即將大門鎖得死死的,將二人護進了正堂。
卻在這時,一名婦人走了進來,陳伯忙介紹道:「這位是內人,在這裡幫忙打掃!」
袁錦心淡淡的看了那婦人一眼,只覺得她笑容親切,有一股子農家女的質仆,倒不像宮中之人,這麼想著,她便隨口問道:「陳大娘是哪裡人?」
陳伯搓著手,帶著幾分扭捏的說道:「內人原本是前頭和風村的一名寡婦,後來,老奴見她經常被人欺負,便索性將她娶進門,好在,她也不嫌棄我是名太監!」
陳伯說這話的時候,倒是沒有過多的傷感,只是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
連慕容衍也有些震驚了,想必這陳伯一定是母親信得過的人,不然……也不可能放他出宮,想到這裡,慕容衍心中的防備總算放了下來。
袁錦心也鬆了一口氣,兩人對望一眼,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久違的默契。
「咳咳……」連日的奔波讓袁錦心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此時放下防備,她這身子一松,便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
慕容衍焦急的擰著眉頭,將她護在懷中,像是珍寶一樣疼著。
陳伯一看他們這樣,便知道這女人定是前些日子鬧得沸沸揚揚的那位太子側妃,他忙上前道:「側妃身子不適啊,這方圓幾里都是請不到大夫的,此時進城恐怕不妥,這別苑裡倒是有一方溫泉,常年養著,據聞對人體是有好處的,側妃不防去試試!」
當初,皇後娘娘會選中這場地方蓋別苑,也正是看中了那片溫泉。
袁錦心點了點頭,隨陳伯領路去了後院。
原本以為只是一汪小池水,卻不想,是一隻活泉眼,那溫泉水冒著裊裊熱氣,好似天宮仙境,周圍鬱鬱蔥蔥的長滿滕枝蔓條,似是要保護這方聖地一般,將其牢牢的圍了起來,執起一株滕條,便有一條羊腸小道鑽進那池邊,周圍的青壁怪石十分的奇特。
不僅是袁錦心,就連慕容衍也被這天然的美景所深深的吸引了。
此時,天色已晚,月上柳梢頭,一抹優美的月光傾瀉而下,正好照在了那池水的中央,好像那月亮就長在了水裡,讓人心曠神怡,好不愜意。
陳伯忙知趣的退了下去。
袁錦心忍不住蹲下身輕輕的撩撥著那溫熱泉水,臉上笑意點點。
慕容衍靜靜的看著她,心間好似被什麼東西填滿了一般,只覺得若是時間停留在此刻,他這一世也了無遺憾了。
袁錦心正玩得開心,突然,腦袋一陣玄暈,她一頭栽進了水裡,『撲通』一聲,濺得水花四起。
「心兒!」慕容衍遂不及防,伸出的手卻什麼也沒有抓到,他急忙跳下去,將錦心撈了起來,緊緊的護在懷中,月色照在她的臉上,他這才看清,她的臉色竟比剛才還要慘白,唇色青紫,並不似染了風寒那般簡單。
「你中毒了?」他懊惱的拍著自己的腦袋,他怎會如此粗心,錦心連日來的身體不適,只怕都是中毒的跡象,他竟誤以為是染了風寒。
袁錦心無力的躺在他的懷裡,勉強扯出一絲笑意:「不礙事!」
他知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反正這毒是無葯可解,她的命也隨時都會付誅東流,若是運氣不好,恐怕慕容遷已經發現了她離宮的消息,正對她下毒手。
「是誰下的毒?可有解藥?」慕容衍的心猛的揪了起來,他緊緊的護住她,生怕自己一放手,那抹脆弱的生命便會與他失之交臂。
不……他不要失去自己心愛的人!他好不容易找到這個女子,上天又怎麼忍心讓他孤獨終老?
袁錦心搖了搖頭,無力說話。
知道又怎樣?不知又怎樣?此毒無葯可解,除非……
「是慕容遷?我去殺了他!」從袁錦心的眼神中,慕容衍慢慢的讀出了那下毒之人的名字,他終於明白,袁錦心所說的一切,都是確確實實的,並不是她胡亂猜測的假想。
他咬緊牙關,額頭青筋暴跳,握成拳頭的手將溫熱的泉水打出了一道激烈的水花。
「別衝動,小不忍則亂大謀,聽我的,凡事都必須量力而行……」袁錦心抓住他的衣襟,待身體稍稍緩和了,這才沉聲說道。
要打擊慕容遷,又豈是一朝一夕可能做到的。
他處心積慮了那麼多年,背後的勢力不可估量,要他死,比要慕容衍死還難。
袁錦心深深的知道,這是一場預知不到結果的持久戰,當前唯一能做的,便是忍!
要打倒他,必須一步一步的削弱他背後的勢力。
「心兒……他所做的一切我都可以原諒他,唯獨原諒不了的是,他居然對你下毒手,好……我與他二十年的情誼,就此了斷,從此,我慕容衍與他勢不兩立!」
慕容衍舉手發誓,眼中是一條條火紅的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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