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若能綻放光芒(其八)
第322章若能綻放光芒(其八)
不得不說,初鹿野鈴音的放鬆計劃太成功了。
自從那一天出去玩后,夏目清羽心情好多了,沒有那麼鬱郁了。
恢復到了能重返學校繼續上課的程度。
一來到學校,昔日里的同學紛紛問起了『這段時間,他去哪裡了』之類的話。
嘰嘰喳喳的,頗感頭疼。
原來有時候人緣太好也不是什麼好事……
就在這時,長古楓站了出來,特意稍大聲的說道:「好了好了,夏目剛來學校,讓他好好靜靜吧。況且,馬上也要上課了。」
話音剛落。
熱鬧的同學們都你看我,我看你的走開了。
倒不是大家都給普普通通的長谷楓顏面,而是長古楓從小到大一開口就會冷場的屬性還是那麼強大。
細細一想。
他還真有些受傷。
「謝謝。」也許是好久沒見面了,有些生疏,夏目清羽下意識微笑,小聲道謝。
長谷楓愣了一秒,他還是第一次見兄弟這樣。
想來家裡的事情對夏目清羽影響真的很大。
「也不是完全為了你……你看,我課桌都被擠歪了。」
長古楓樂呵呵笑了兩聲,手扶正課桌,「還好我已經習慣了。」
「你小子,什麼時候變帥了。」夏目清羽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不管楓兒怎麼狡辯,夏目清羽心裡其實也明白。
在那之後,除了沒有去參加社團活動,校園生活一切重歸正常。
每每放學,去探望母親前。
他都會先往淺草寺去為母親求一簽,許個願。
希望神明能感受到他的虔誠,出現奇迹。
晃眼間,時間臨近暑假,日子過的還算平靜。
甚至夏目清羽都有種母親生病都不算什麼大事的錯覺,總之就是很平靜,想起來也不是很痛苦。
生老病死嘛。
天經地義,天理常見的事情而已。
這些事情,課本不是有教過嗎?想到這,夏目清羽又在腦海里溫習了一遍知識。
最後一堂期末考中,他還是老樣子,只是略微發力就提前交了試卷。
弄得出卷監考老師滿頭大汗。
夏目清羽出了考場。
看著黃金般的綠化樹,嗅著夏季獨特的味道,習慣性地找到書包,準備下樓去買兩瓶大麥茶。
等單獨考場的初鹿野鈴音出來。
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結果出乎意料的發現有一個未接來電。
要知道和國的個人信息保護很好,能有他聯繫方式的人並不多,可以說就那幾個。
於是。
出於好奇的心理,他回了過去。
「你好,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他開口問。
「你好你好,請問你是?」電話里傳來一個小姐姐的聲音。
給我打電話,都不認識我?夏目清羽眉毛輕皺。
不過,在某種直覺的驅使下,他還是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了對方。
「我叫……夏目清羽。」
「哦哦哦,夏目清羽。」
電話里的小姐姐想起來什麼,稍稍激動的嘴上複述了一遍。
隨後,電話里傳來了快速翻閱某種資料或者記錄的聲音。
就像是在確認信息。
夏目清羽心頭莫名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手心微微出汗。
他隱約覺得對方手裡那本厚厚的冊子,就是閻王手裡記錄一個壽命的生死簿。
而當地獄判官翻到某一頁,忽然找上一個人的時候,不是說明你的壽命到頭,就是你的生命賬上出問題……
答案很快全盤而出。
電話中的女孩儘可能的把聲音放輕的說。
「是這樣的,你的母親她……」
在那之後,夏目清羽腦子裡的記憶,頓時就模糊不清了。
耳邊的蟬鳴也聽不見,陽光下的金色世界在他眼裡變成了一片灰色。
那場面像極了迪奧展開世界領域。
時間空間出現了停滯。
直到手機落地,蟬鳴才重新入耳,世界恢複色彩。
時間開始流動。
他飛快的跑起來。
馬不停蹄的再往醫院趕,就連換鞋的時候,都是單腿跳,把鞋櫃當架子鼓,用身子撞個叮噹響。
他明明有目標,卻像一個無頭蒼蠅似的。
跑到校門口,保安都攔不住他。
急匆匆攔下一輛計程車坐上去。
望著逐漸消失在身後的學校,他方才注意到櫻花紛紛凋零,不知不覺都又到了一年的夏天。
對了。
忘了去叫初鹿野鈴音。
不對。
人家在考試。
況且別人也還沒有什麼特別到這種程度上的義務,吧?
抵達醫院,奔入病房。
見到那具奄奄一息人影被密密麻麻的管子包圍住的時候,堅強了一路的男孩終於憋不住了。
眼淚就像防水開關一樣被人打開了,流個不停。
「媽~」
夏目清羽的這一聲叫得很輕。
說來矛盾。
他生怕叨擾到母親閉目休息,又怕母親再也不會睜開眼了。
「清羽。」
閉眼躺在病床上的花田女士一根指尖輕輕抬起,又輕輕放下,虛弱的呼喊道。
夏目清羽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母親在竭盡全力想睜開眼。
看他。
可她沒想到,眼皮卻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
難以違抗。
「我在。」
夏目清羽見狀立馬迎上去,握住了母親的手,給予一個人足夠的安全感,「媽,我在呢……沒什麼的,你就好好休息。」
少年嘴上就這麼安慰著。
卻也被嚇了一跳,母親的手溫度低的嚇人。
已經到了一鬆手,或許就會雲煙而去的程度。
所以他忍不住稍稍握得更緊了。
「清羽啊。」花田女士也隱約能感覺到孩子心神不對勁,輕喚道。
「媽,你說,我在呢。」夏目清羽聳了聳鼻子。
「我不在的日子裡,你一定要記得好好吃飯。」
「是鈴音和你說的吧。」夏目清羽一秒識破。
「嘿嘿,但……你可要當作不知道喔。」花田女士忽然調皮起來,擔心露餡。
「好。」夏目清羽深吸一口氣,「我答應你。」
「哪一個?」
「兩個都答應。」夏目清羽聲音夾帶著些許顫音。
「你果然是天底下最懂事的孩子了。」花田女士神愣了一秒,隨後非常平靜的誇讚道。
正當病房內即將又要變得靜悄悄的時候。
門口又傳來了一道慌張的聲音。
「阿姨?!」
夏目清羽下意識回頭看。
是初鹿野鈴音。
女孩兩鬢微微濕潤,額頭上還有著些許細汗。
很明顯,她下車后,是一路狂奔到此的。
「鈴音……來了?」
花田女士雖看不見,但感受到身邊有多了一個存在,還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嗯。」
初鹿野鈴音稍稍調整了一下情緒,走了過來,順手把一個手機塞到了夏目清羽懷裡。
那是她離校路上撿的。
「對不……起,這陣子……總麻煩你……跑來跑去的。」花田女士柔聲道歉。她一直很過意不去這件事。
畢竟,本來就是自己家裡的事情。
小鈴音根本沒有任何義務必要為她這個『外人』做到這個份上的。
哎。
當初她也不知道怎麼一回事,這件事就讓小鈴音知道了。
「沒事的。」初鹿野鈴音握住她手回應道。
「對不……起。」
「請不要再說了。」
初鹿野鈴音極力出聲制止,但她的聲音平靜,嗓音輕柔。
晶瑩的眼淚,滑過滿是哀傷的絕美面頰。
她細細一想,怕對方傷心,又下意識小聲補了一句後綴,「媽。」
短短一詞,也給了她一個常常來看望的名分。
「你叫……我什麼?」花田女士聞言,甚至奇迹般的睜開了眼。
輕輕鬆鬆的。
面龐帶笑,就和往常無異。
不只是花田女士,就連蹲在一旁的夏目清羽都稍稍詫異的看過來。
「嘿嘿……」
初鹿野鈴音被兩人盯著很不好意思,漂亮的臉蛋羞紅,但就算是這樣,她還是複述道,「媽。」
聲音比剛剛還要洪亮,比剛剛還要清晰。
什麼都無所謂了……
『母親』高興就好。
「嘿嘿……好暖和。」花田女士滄桑的面龐上浮現出一抹傻傻的笑容。
她就說了這麼一句。
卻成為了她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句話。
守在病床前的夏目清羽第一時間並不知道那句話是什麼意義。
是在說陽光嗎?
還是在說他們的手?
還是在說他們……
就這樣,一位母親安安靜靜,毫無徵兆走了。
還好,走的不算痛苦。
也算是不幸中最好的結局了。
淚水模糊視線的少年如是自我安慰道。
忽然。
他被抱住了。
他被初鹿野鈴音霸道的攬進懷裡,頭貼到對方香軟的胸脯上。
夏目清羽有些不知所措的抬頭看他。
從女孩明亮的眼神中,他看得出來,對方心裡其實也很難過。
眼角閃爍著淚花。
但就算如此,女孩漂亮的臉蛋上依舊掛著燦爛且溫柔的微笑。
在外人眼裡,哭花的女孩一定是比平時『丑』一點兒。
但在夏目清羽眼裡,他的世界里。
沒有一個人比她更漂亮了。
「我只是覺得,你需要一個擁抱。」
初鹿野鈴音見他一直盯著自己,以為是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便溫柔的解釋道。
同時……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
原來笨蛋把眼睛哭花了。
她也是讀不了心的。
好在……
她什麼都知道。
初鹿野鈴音心中如是得意。
窗外櫻花謝了。
但又有了夏的生機。
…………
葬禮那天。
老天爺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股悲傷勁。
氣溫驟降。
天空下雨了。
先是淅淅瀝瀝的下了一會兒,然後變大了。
烏壓壓的雨幕好似要淹沒目黑川一般傾瀉而下,試圖擊破河面。
同時也噼里啪啦的砸在屋檐上,然後匯聚成股股水流,沿著房檐角嘩啦嘩啦流下。
披麻戴孝的夏目清羽跪在漆黑的棺材前,耷拉著腦袋。
在這一刻,他才依稀有了『原來,母親真的走了』的感覺。
忽然有些難以置信。
眼神雖然很空,但一滴眼淚也沒擠出來。
想必依母親的性子也不喜歡有人為她哭哭啼啼吧。
由於母親在這個世界並沒有太多親人。
葬禮也不需要太大的場地,太過隆重。
除了請了一位僧人在祭壇前誦經念咒,還有幾位與母親平日里有些特別交情的人。
其他就沒幾個了。
關於這些,夏目清羽倒是看得很淡。
就像真正的好朋友一樣,從小學到大學畢業也不會有太多。
所以他還會指望這種鬼天氣下,上班族請假來參加葬禮嗎?
就在他想著雜七雜八事情的時候,忽嗅見了一抹清香。
他睜開眼,看向身邊。
一道熟悉,安心,又養眼的身影跪在了那。
「從某種意義上……」
雙手合十,準備作揖的初鹿野鈴音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旋即在頃刻間看穿了對方的心思。
嘴角帶笑,溫言細語的朝他解釋道,「花田阿姨……也是我媽媽不是嗎?」
「當然。」夏目清羽聳聳肩,開心的回應道。
語落。
他看見了初鹿野平藏。
想著平藏先生會不會在意女兒『亂喊』別人媽媽。
直到男人也走上前也禱告了一下,夏目清羽方才覺得自己多慮了。
葬禮結束,母親被火成了灰。
從四十五千克變成了渺渺幾兩。
在他這裡,關於花田女士的體重一直饒有爭議。
因為每一位可愛的女性都不會和外人說實話。
花田女士也不例外。
不過,現在好了。
這下她再也不能謊報體重了。
夏目清羽墊墊手裡骨灰盒。
回想起平日里相處的事情,忍不住心中笑罵。
從火葬場出來,平藏先生親自開車把女兒接上車后,邀請道,「少年,上來嗎?」
「?」
「不想帶你的『母親』在看一眼東京嗎?」男人說。
聽平藏先生這麼一說,夏目清羽確實想起,和國有些地方有著帶死者遺物環遊故土一圈,然後灑向大海的傳統。
不過。
他是一個東國靈魂的人,並不在意這些。
他更習慣,把珍重的人放在陵墓里,每逢節日就去祭拜一下。
「不……」
正當夏目清羽索性拒絕的時候,一道清冽的聲音打斷了他,「你是不是不想陪我?」
轎車後座的窗戶降了下來,露出了部長大人那張無與倫比的臉。
雖然夏目清羽不知道鈴音為何忽然這麼說,但他還是不喜歡愛在意自己的女孩傷心。
於是,他上了車。
「怎麼忽然這麼利落,剛剛不是還猶豫不決嗎?」初鹿野鈴音靠了過來,揚起臉質問他。
「你不知道嗎?」
「什麼?」女孩微微疑惑。
「我很難拒絕你的要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