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軟柿子

光陰荏苒，整個九月都被農忙充斥，十分充實。

因為孫家兄弟住在牛山村，所以諸葛巡也時常到訪，一來二去，也就和村民混了個臉熟。

諸葛巡常以租田的佃戶自居，但村民從孫家兄弟的「東家」稱呼中，否定了這種想法，都稱呼諸葛巡為「諸葛先生」。

九月過後，諸葛巡的百畝麥田已是一片綠野，孫家兄弟也稍稍閑了些，所以諸葛巡往牛山村跑的次數也較往常少了。

今日是有特殊事情。

「東家，怎麼得空過來了。」門外喂牛的孫貴招呼道。

諸葛巡笑著回應，「我怎能不來，這田裡的活是結束了，但家裡的活，可才剛開始。」

說罷諸葛巡自顧進了院，便看見孫和正在磨刀。

孫和見了諸葛巡，連忙起身，剛欲行禮，又突然發現拿著柴刀不合適，便「咣當」一聲丟了去。

「東家，你來了。」孫和看著腳下的刀訕訕一笑，「正打算去砍柴呢。」

「上次讓你托里長找木匠和鐵匠，有消息了嗎？」

「村裡倒是有一個老木匠，鐵匠沒有。」孫和走近兩步，壓低聲音，「本來是有的，但被那個黃氏別苑搜羅去了，那裡面有不少匠人。」

這事諸葛巡早就知道了，那些人除了給黃氏修建房舍，打造用具，更多的是配合黃月英製造機關。

諸葛巡取出一份泛黃的舊絹帛，是一份圖紙。

「你去將人請來，按圖將這兩樣東西打造出來。」

孫貴好奇地伸過腦袋，「東家，這是……犁？」

「準確的講，是曲轅犁，另一個是木耙，平整水田用的。」

「這東西，怎麼都是我沒見過的。」孫貴心說自己打小幫著種田，常用的工具都是認得的。

孫和罵道：「毛都沒長齊，你見過個鳥，還不快去請楊師傅。」

諸葛巡正與孫和大笑，突然韓里長的身影出現在院中，吃力地背著一隻大袋子。

孫和連忙上前幫忙卸下，不解問：「韓老你這是……」

韓里長發現諸葛巡坐著，「諸葛先生也在啊。」他抖開袋子，裡面是金燦燦的黃豆，「今年收成還行，顆顆飽滿，小孫兄弟剛來牛山村，第一茬糧還沒收，我這就一點點心意。」

「韓老，我們……諸葛先生他……」

孫和一時語塞，自到荊州來，他還是第一次受到外人的實質性關懷，他本想說，他是諸葛先生養著的，不需要這些。

諸葛巡連忙道：「里長心意，你就收下吧。」

諸葛巡這兩日見過不少這種場景，農閑之後，村民一方面修繕房舍倉廩，另一方面，家族內或熟人間會給欠收或者缺乏勞作能力的成員送過冬口糧，以便他們順利過冬。

在殘酷的亂世之中能保持如此，難能可貴，這種溫情，叫人如何拒絕。

「韓老，你叫人砍些硬木來，我打造一些耕具，到時分給村民用來春耕。」

韓里長一擺手，隨口回：「用不著那玩意，牛山村就你們家一頭牛，不過你要是用的硬木，高家埡子那邊有。」

里長寒暄了幾句，便留下黃豆告辭了，諸葛巡有些發怔，牛山村沒有牛。

這一刻，他突然對那句「地主階級掌控生產資料」有了更深的了解，這生產資料並不單指土地，也包括耕牛，甚至農具。

「東家，這黃豆……」

「留著吧，等砍了柴，記得給里長送些去。」

諸葛巡看著金燦燦的黃豆，確實顆顆飽滿，應該是挑揀過的，老人家就是樸實。

突然，他心生一個主意。

「阿和，你抽空將這黃豆送襄陽的住處去。」

「唯。」孫和不假思索地答應。

諸葛巡也沒多停留，不過今日里長的舉動卻令他感觸良多，在這亂世之中，能將收好的糧食送給萍水相逢的人，或許，這就是骨子裡的溫良吧。

而這般好的人，卻在天災人禍的輪番折騰下，漸漸淪落到活不下去的境地。

諸葛巡想到了諸葛亮從司馬徽龐德公那聽來的所謂大事，說在長安，李傕如何如何欺凌天子；在東郡，臧洪殺妻分肉，寧死不降袁紹；在漁陽，劉虞舊部為復仇而起兵，應者十數萬，攻殺太守鄒丹，公孫瓚向南敗逃……

凡此種種，憤慨？惋惜？大快人心？

沒有，實際上諸葛巡毫無觸動，這些英雄的歲月史詩，依舊離他很遠，就和前世翻過了史書的一頁一般，甚至比不上里長的一袋黃豆。

人果然只會為眼前的事物付諸真情實感。

回襄陽后，細心的諸葛冬發現回家后的諸葛巡心不在焉。

「兄長可是碰上了什麼麻煩？」

EMO時刻都被妹妹看出來了么，諸葛巡無奈一笑，「沒有，只是每個月都有那麼幾天，情緒比較低落，三弟在嗎？」

「在書房搗鼓他的新玩意呢。」

諸葛巡朝著書房走去，諸葛冬對兄長剛才的奇怪話還一頭霧水。

諸葛亮聚精會神地擺弄著一堆石子和木棍，不時變幻出各種形狀，絲毫沒有察覺到諸葛巡的到來。

「三弟，擺弄什麼這麼認真？」

「呀，兄長，你回來了。」諸葛亮連忙起身，騰出一半席位，「是水鏡先生出的變陣之題，可把我們難住了，不如兄長來試試。」

「我一農夫，哪懂這些。」諸葛巡連連推辭。

「兄長，近日從關中來的士子明顯增多，我聽水鏡先生說起，天子要東歸雒陽，但董賊餘孽相互攻伐，爭奪乘輿，以致天子四處飄零，關中烽煙再起，會不會波及南陽？」

諸葛巡迴想了一下，漢獻帝最後應該是被曹操接走的，至於南陽，倒真會被波及。

「為兄只知道這些人馬都要吃飯，關中戰亂不止，人口銳減，且不事生產，諸多西涼兵馬終有一日會糧草耗盡，劫無可劫，到時候，富庶的南陽，就會成為他們的第一目標。」

諸葛亮眼眸一亮，笑道：「那孟公威言說荊州兵精糧足，南陽有武關之險，宛城之堅，不利西涼騎兵進攻，故而斷不會有人進犯南陽。」

「那水鏡先生怎麼說？」

「先生對孟公威說，對對對。」

「那三弟是何看法？」

「弟以為相比漢中之險，南陽是李郭軍的上上之選，聽兄長一說，我更確定，武關可擋不住餓死鬼，至於宛縣之堅……」

就在諸葛亮在腦中模擬西涼軍如何攻取宛城時，諸葛巡笑著遞過兩個柿子。

諸葛亮笑著道了聲謝，然後捏了捏柿子，「兄長，這個軟些，給你吃。」

「哈哈，三弟，伱看你也知道，柿子是軟些好，李傕郭氾那幫劫掠成性的西涼軍，又豈會不知？」

叮！諸葛亮頓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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