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溪陳沐
東方泛白，晨露熹微。霧色瀰漫，忽濃忽淡。
趙國，清溪鎮。
長長的寬巷間飄灑著細密的雨絲，青石板濕漉漉的，瓦檐前水珠嘀嗒。街巷兩旁店鋪的門板被潮氣浸潤的油亮，寺廟報曉的鐘聲遙遙飄蕩。包子鋪的夥計打著哈欠，卸下半邊門板，進進出出，爐灶里炭火噼啪，蒸籠熱氣蒸騰。
順著鎮中最為廣闊的青石路上走上數十步，便來到了一座佔地數畝的宅院門前，抬頭一瞧，深色的牌匾上赫然寫有陳宅二字。
步入儀門之後，沿著左手方向的一條青石小路，隱隱約約能聽到女子的說教聲，走到長廊近前一看，只見一位身著淺藍色衣裙的美婦人，頭上只戴了一支簡單而精緻的玉釵，便顯得顧盼生姿。在她面前站立著兩個孩童，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高瘦的孩童名叫陳沐，是清溪鎮陳家的長子，自幼聰明不凡，詩文經卷樣樣精通。矮胖的孩童是他同胞弟弟陳柏，與陳沐相反，自幼便厭惡進學，只貪戀鎮上街道的一些多油小吃，每次被母親逮到，都要說上一通。
「小寶，街上的那些吃食說了多少遍別再吃了，家裡的糕點還不夠你吃嗎？還有，前天要求你背的詩文可背過去了？」婦人轉身走了幾步，扭頭看向陳柏說道。
只見矮胖孩童聽到「背」這個字眼時，猶如被木錘敲了下腦袋，低著頭眼睛亂轉，后又抬頭，求助似的看向了身旁的大哥。
陳沐小大人一般伸手替弟弟撫平被雨打濕的碎發：「娘，前天的詩文晦澀難懂，換我在弟弟這個年紀，也不敢說兩天就能背熟，再多背兩天吧，另外，弟弟生性戀吃，不宜轉瞬更改，以後，少吃可好？」說著，陳沐看向了陳柏。
陳柏聽到還能吃到美食，前面的背詩一詞好像沒有聽到一般，使勁點起了頭。
婦人看著陳柏點頭的樣子，忍俊不禁：「沐兒，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懂那麼多道理，你弟弟一向跟你要好，以後，你多替娘看顧著他……」
話沒說完，便被一陣爽朗的大笑聲打斷，只見長廊外走來了一位穿著黑色錦袍的青年男子，面如冠玉，丰神俊朗，人未至，聲先到：「湘兒，有件好事要與你說。」
「什麼好事，高興成這樣。」美婦人笑問道。
「父親。」陳沐與陳柏也笑著問了聲禮。
男子見狀對著兩個孩童點了點頭，轉頭說道：「你可知我今天見到什麼人了？」
「什麼人？」
「仙人！我今天見到了一位仙人！」
「你今天犯的什麼癔症？哪來的仙人？你不會是被騙了吧？」美婦人聽罷皺起了眉頭。
男子搖了搖頭說道：「不是，你聽我慢慢說，這位仙人，楊家家主和葉家家主都認識，聽他們說，清溪鎮每十年就有仙人來收徒弟，十年前就是這位仙人來的。咱們陳家七年前才搬到這裡，所以沒趕上上次收徒。」
「那之前怎麼沒聽他們說起過？」美婦人眉頭還是皺著。
男子瞭然一笑：「你以為仙人收徒那麼簡單？我聽說，十年前楊家和葉家沒有一個被仙人瞧上了眼的，他們好意思主動提起？」說完男子停頓了一下，沒等美婦人張口，就繼續說道：「況且，仙人說三天之後來收徒，讓鎮上的大家族多帶些適齡的孩童，是真是假，三天之後自見分曉。」
「適齡，那不知多大算適齡？」美婦人眉頭依然皺著。
「仙人說最好不超過十二歲。」男子回答道。
聽罷，美婦人的眉頭終於展平，嫣然一笑：「那這樣，沐兒和小寶都適齡了。」
男子頷首望向遠處，道：「只盼我這兩個兒子都能求得仙道，逍遙自在，也好過像我們一樣，被趕到這偏僻角落…勞碌一生，幾十年後終究落的一抔黃土………」
………………
驕陽初升，萬里無雲。
清溪鎮，是以一條從深山流淌下來的清溪來命名。
此時，清溪旁的一面空地上，烏泱泱的站滿了人群，在人群正前方，有一座搭建好的高台，高台之上放有一顆人頭大小的石珠，看上去灰撲撲的，毫不起眼。
高台左側有一所涼亭，涼亭之下坐著一位約莫二十齣頭的道袍青年，面容蒼白，正閉目養息。
「劉仙師，清溪鎮的適齡孩童都已到齊了，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呢？」楊家家主討好的拱手問道。
「那就開始吧。」道袍青年睜開眼睛回答道，右手掐訣，伸手一指石珠，只見一道綠色氣息自指尖飛入石珠之內，頓時映照的石珠綠瑩瑩的，閃爍了兩三息之後又暗淡了下去。
陳沐站在涼亭外，抬眼正巧看見這一幕，從未見過的玄妙景象瞬時讓他心生嚮往。
楊家家主拱了拱手轉身面向人群，大聲說道：「我再重申一遍，讓自家孩子登上高台，把手放在石球上，默念十個數就可以了，可聽明白了？」
人群三言兩語的回答道聽明白了。
「那就開始吧。」楊家家主伸手一指離高台最近的一個大約七八歲的男童：「你先來。」
男童年齡雖小，但卻不怯，一路小跑衝上了高台，把手放到了石珠上面。
眾人跟著一起默念了十聲，石珠毫無變化。
楊家家主見狀扭頭看向了劉仙師，只見劉仙師搖了搖頭，便扭過頭喊道：「下一個。」
男童倒也不傷心，蹦蹦跳跳的下了高台，奔向了一旁沮喪的父母。
……………
孩童一個接一個的上去，石珠依然一點變化都沒有，人群中有人細聲細語的討論了起來。
陳沐一連看到十多個孩童都令石珠起不了反應，心裡已然毫無剛才的振奮，扭頭看向劉仙師，發現他還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隨即壓下心間的胡思亂想。
「下一個。」楊家家主看向了自己十一歲的次子楊昂，眼神充滿了希望。
楊昂略顯緊張將手放到了石珠之上，默念十聲之後，石珠毫無反應，正當要將手拿開時，石珠竟亮起了幾乎微弱不見的紅綠光芒。
「有了！劉仙師，這是我兒！」楊家家主瞪大雙眼，全無剛才的雲淡風輕。
陳沐也被光芒亮了下眼，雖然石珠上的光芒不仔細看，幾乎看不見，但確實是有反應。
劉仙師看向石珠，依然搖了搖頭：「已超過三息，入不了道。」
楊家家主雙眼依舊瞪大，眉頭緊皺：「這……」一字出口，又不知道能說什麼，討價還價可對仙人有用？只能對著楊昂揮了揮手：「下一個。」
又過了十多個孩子，輪到了陳家二子，陳沐正要上前，卻見陳柏調皮地超過了他，衝上高台。
陳柏回頭朝陳沐作了個鬼臉，將一雙小手都放到了石珠之上。
十息過後，石珠毫無變化，陳柏沮喪地撇了撇嘴，扭頭看向陳家一行人，陳父陳母不見失望，寬慰地朝台上陳柏招了招手。
「下一個。」
「到我了」陳沐向父母點了點頭，深呼了一口氣，一步一步的走向高台，站定之後，陳沐沒有猶豫，將手放到了石珠之上，一時間，陳沐屏住呼吸，腦海里全是自己心間默念的聲音，兩息之後，只見石珠突然泛起了水藍色的光芒，映得自己的臉龐都藍汪汪的。
陳沐再穩重老成，見到這能決定自己一生的光芒時，也終究未失少年心性，喜笑顏開，轉頭看向自己的父親、母親、弟弟，右手緊握，用力一揮！
陳家人在台下已經喜不自勝，陳父牽著陳母的手，爽朗大笑再起，對著高台上的陳沐用力點頭。陳母眼眶已然泛紅，微笑地看向陳沐。小陳柏更是手舞足蹈，他不明白光芒亮起意味著什麼，只知道這光芒讓他的父母親和哥哥高興，他也就跟著高興。
劉仙師在光芒亮起的一瞬間就睜開了剛才偷懶閉上的眼睛，轉頭問起楊家家主：「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
楊家家主還未從震驚中醒轉，聞言思索一番才回答道：「稟劉仙師，他名叫陳沐，將要十二歲了。陳家是七年前才搬到我們清溪鎮的，所以仙師沒有見過他們。」
「原來如此，此子有緣，當入我道門。」劉仙師點頭道。
楊家家主聽到此言，硬擠出一副笑臉，轉頭沖向陳父拱手道：「恭喜陳賢弟了，麟兒拜入仙門，真是清溪鎮的福氣呀。」
陳父聽罷，笑聲不減：「哪裡哪裡，我還要感謝清溪鎮這個福地呢。」
待後面的孩童都上台試過之後，清溪鎮十年間只有一人通過了考驗。
劉仙師右手道袍一揮，高台上的石珠便飛入到了寬袖之中：「陳沐，三天後我來接伱入道門，且收拾一番罷。」
說完左手掐訣，未見張嘴，卻從身體內傳出一聲哨聲，兩三息過後，天邊一個黑點逐漸飛近，近前一看，卻是一隻渾身羽毛潔白無瑕的仙鶴，劉仙師雙足一踏，再一看，已然乘鶴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