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安得廣廈千萬

清晨。

東邊天際泛起金燦燦的曦光，映襯著雲層如同火燒。

山間的霧靄開始化成露水，或綴在林間枝葉上，或附在山中人的頭髮上，等待著滴落，或者蒸發。

無人提醒，原本肆意談天說地，嬉笑怒罵，揮斥方遒，無拘無束的年輕學者們逐漸希聲，

相繼停下話題，轉頭向相同的地方，火箭發射場。

昌西發射場在一片崇山峻岭之間的山坳底部。

此刻他們所處的位置，距離發射場隔著起伏的幾重山巒。

但位置恰好，透過發射場邊山巒的埡口，能夠完全看到發射塔，以及發射塔前待發射的火箭。

火箭是長三乙，三級火箭，主要就是用來發射同步軌道衛星。

和同是長三系列的火箭長三甲相比，主要區別就是長三乙帶著四個助推器，提升了推力。

在岑世一行人抵達現在這地方之前，火箭與將要升空的衛星就已經合體，停放在發射塔前。

此刻，發射塔上還未熄滅的燈照在火箭之上，映亮了火箭本身的同時，

也讓火箭看起來像是一樣遺世獨立的寶物。

某種程度上，它的確是寶物。

是人類工業與科技的巔峰產物，承載著人類對更廣闊空間的期許。

它已經做好準備，安靜的等待著在那裡，等待著履行它使命的那一刻。

在那一刻到來時，它將推舉著人類的『星星』，進入更遼闊的宇宙。

原本坐在山坡上，草地上，縮在帳篷里的一位位年輕學者們，相繼站起了身。

朝著那發射場上做好準備的火箭眺望著。

岑世望了眼和他同來的年輕學者們，看到連田錦薇師姐都望著此刻發射場的火箭失神，

臉上微微笑了笑，

然後再轉回頭，也望向發射場。

已經是完全體的火箭比大多數人想得要高，從整流罩到火箭最低端，差不多有六十米長。

二十層樓。

如果就在火箭身前，那需要仰望才能窺見全貌，

而即便此刻身處得這樣遠，肉眼直觀看著，依舊不會感覺小，依舊能夠感受到火箭帶來的強烈視覺衝擊。

「發射前一分鐘準備……」

發射場那邊的廣播這時候響了起來。

站在岑世身周的年輕學者們下意識都感覺有些緊張，

雖然國內的火箭發射很少失敗，搭載商業衛星的火箭更是頻頻發射。

但站在這裡，在發射那一刻到來前，依舊為此緊張。

又是感覺有些漫長的安靜。

「十！」

心裡一突，聽到了熟悉的倒計時聲，

而也是在這一瞬間，

天公作美，一陣山風吹過，

將山坳間最後一縷霧氣帶走，讓眼前豁然開朗。

遠處發射塔前的火箭都在眼前更加清晰。

左側前方，原本就已經顯露出火燒雲的天際，此刻火紅的朝陽也終於忍不住，一躍而出，大放光芒。

「九！」

「八！」

倒計時未曾因為這山風與日出停下，

話語聲中，也聽不出任何的激動或者緊張。

或許，對於發射場的指揮人員，這是一場並沒有太多特別意義的尋常商業衛星發射。

但對於這山坡上，遠遠眺望著的年輕人們，卻是意義非凡。

這會兒，

岑世都已經沒有再去看其他的，只是望著遠處那火箭。

那即將發射的火箭上，就搭載著他購買的那顆衛星。

雲天研究院告訴他，他可以給他這顆衛星取一個名字。

他想了想過後，將衛星名字定成『仰望』，

如果他將發射這一整個系列的衛星，那大概應該被稱為『仰望一號』。

但『仰望』大概只會發射一顆。

其實，對於衛星仰望所搭載的功能來說，這個名字有些奇怪。

「三！」

「二……」

「一！點火！」

短暫的倒計時還是結束。

在火箭點火的指令下達之後，發射場有短暫的安靜。

然後，在山坡上，岑世與一眾年輕學者的目光中，

原本靠在發射塔前的火箭，由靜轉動。

那足以超越引力的磅礴力量從火箭之中迸發出，

地面似乎都在震顫。

助推器與火箭底部的噴口中，熾烈的火焰噴涌而出。

濃郁的煙霧瞬間升騰而起，朝著火箭包裹，似乎要追逐著火箭一起，朝著九天而去

明明相隔很遠，卻彷彿能夠感受到那熾烈的熱浪，彷彿能夠感受到大地的震顫。

終於，那看似暴烈的力量又完全被馴服，以和諧又精密的姿態托舉著整枚火箭穩穩從那蒸騰的煙霧中穿出。

它，搭載著這次將要送往遼闊宇宙空間的衛星，

以一種很暴力又平穩的方式，終究還是擺脫了引力的束縛。

脫離地面后，火箭開始加速，依舊筆直地朝著天空中上升。

當它的底端看起來已經超過發射塔的頂端，

熾烈的火焰扭曲著空氣。

初升的朝陽在這兒一瞬間，出現在它的左側。

它似乎與朝陽爭輝，又似乎與朝陽同屬於一片天穹。

這時候，田錦薇下意識轉頭望了眼，

看到了一幅更震撼而難言的畫面。

畫面以岑世為核心，

在岑世的左前方，那是火紅的，大放光彩的朝陽，

金燦燦的晨曦就映在岑世的身上。

在岑世前方的天空中，是才超過岑世頭頂的火箭，似乎正與岑世遙遙相對。

而岑世的身周，這是一群志同道合的年輕學者們。

田錦薇望著這一幕，再頓了頓神，就再望向那依舊朝著天空之上升去的火箭。

而這一刻，

其他一同來的年輕學者們，

望著那掙脫了引力束縛的火箭，心中都同樣心潮澎湃著。

而即便是那火箭終於在天空越來越顯得渺小，

一眾年輕學者們，依舊在難以將那一瞬間的震撼揮去。

岑世再望了望那已經消失在天空，肉眼看不到的火箭，再看那依舊緩緩攀升的朝陽，

這副火箭與日同輝的景象，其實算不上巧合。

而是岑世多花了不少錢插隊挑在了這時候，再加上了一點天公作美運氣的結果。

笑了笑，岑世轉回頭，重新望向身邊艱難回過神來的一位位年輕學者。

「岑世，還沒問過你呢，你發射的這衛星花了多少錢啊？這顆衛星是做什麼的啊？」

還愣愣望著天的田錦薇，問了句，

「幾千萬吧，在地空的信號傳輸上多花了些錢。」

「如果是經濟上的作用，那它沒什麼作用。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將它看到的地球傳回給我。」

「所以，你花了這麼多錢，就是讓它做你的眼睛，幫你看一眼地球？」

「嗯，可以這麼說。」

聽到田錦薇的話，岑世笑了笑。

田錦薇呼吸一滯，然後長吐了一口氣。

而岑世，則是望向其他接受他邀請，來看這顆衛星發射升空的年輕學者們。

這基本是首都幾座頂尖學府，研究生中最頂尖的二十幾位年輕學者。

在此刻，這二十幾位學者的心潮澎湃還未平復時，震撼還未褪去時，

岑世笑著張開手說道，

「所以各位大佬們，有沒有興趣來為我工作。」

「我們一起做一些或許沒有什麼經濟價值，但有趣的項目，研究。」

聽著岑世的話，

年輕學者們，有人愈加心潮澎湃，

也有人熱血的同時，有些遲疑。

岑世則是，再加了一句話，

「當然，我會為大家提供足夠優渥的待遇和環境，可以讓我們，沒有顧慮的去仰望星空。」

岑世說著話，也轉過頭望向天空。

遲疑者臉上的遲疑也褪去了。

年輕人，總是比年老者，多一份純粹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