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相遇不識02

那人晚到了十分鐘，半跑著進來，瞧著有點慌張，身材嬌小的女孩子，笑起來有兩個深深的酒窩，穿著深色的職業裝也不像上班族，倒像是跑錯教室的腦袋略為糊塗的學姐。

「老闆臨時有個會，把面試時間挪后了，不能把候選人晾在一邊，來遲了，不好意思！」

「沒關係，」常珵把身旁位子上的特產禮盒拎起來，遞過去，說，「郝叔叔讓我給你的，謝謝你之前幫忙送東西。」

「太客氣了，」女孩受寵若驚，害羞地把頭髮夾到耳後，說，「我就是幹個活，受之有愧。叔叔身體還好吧？」

「還好。」

常珵端詳著她，她脖子上還掛著灰綠色的工牌，工牌上有她的照片，姓名，部門，職位和工號。

「姓名：喬芬芬

部門：人力資源部

職位：專員

工號：DS0792」

名字、部門、職位都和名片上對得上，但名片上沒有工號，工號是六位數，常珵的目光定在上面。

儘管試了許多次，都沒能成功，可常珵還是認為她設定的密碼不會很複雜，電腦是從公司被帶回來的，之所以猜不出來，或許因為密碼與工作相關，這是他不曾了解的她的一個側面，只能通過她的工作夥伴去了解。

晚餐是女孩點的，點了西冷牛排，問他要吃什麼，他點了炸雞薯條，她笑話他果然才大一，商場里的那麼多好吃的餐廳，只敢進必勝客、麥當勞和肯德基，除了吃大餅，就是吃炸雞。

他趁機佯裝對職場感興趣的大學生，打聽消息。

她的公司是初創公司，老闆從大廠出來，血氣特別足，野心無限大，加班是常事。

公司里，員工與員工之間不允許稱呼職級，他們彼此之間稱呼花名，郝思家的花名叫柒柒，工號：DS0739，她原是錄用在市場部，不過因為公司在弄小微經營體，她被抽調到一個項目組給項目總監做助理。

初創公司福利制度雖然還在完善中，但也不至於太不堪，電腦是每個員工都配備的，不過，只有經理級別及以上才會配筆記本電腦。

「……進了項目組，工位基本上就是會議室了，沒有筆記本電腦確實不方便，我現在也和柒柒一樣，用著自己的電腦，沒辦法，初創公司要節省成本，不過，現在好些了，C輪融資有信兒了，」喬芬芬歪著頭問，「你剛剛說暑假想留在南城打工？想進我們公司？想找我幫忙？」

常珵笑了一下，他無意散發魅力，笑只是因為覺得自己裝得太像那麼一回事，讓喬芬芬真把他當成想要走後門上班的小學弟。

「要不開學以後唄，我可以幫你問問，下半年我們準備組織校招，你可以過來做校代，不過……」喬芬芬看起來是願意幫忙的，但事情又著實難辦，沉吟了一會，才又說，「你是南體的，你們學校跟我們公司對口的專業太少了，不一定能行呢……」

「不要緊。」

「噢……我到時候試試看，幫你問問。」

這時，常珵從背包里摸出了雪夜合影的舊照，他把照片放到餐桌上，桌面上鋪著的暖黃格子桌布和黑底暖光的夜景照搭配和諧。

「能不能幫我看一下，在公司裡面，有沒有看到過這張照片里的人去找過她？」

喬芬芬把照片拾起來端詳，認真地看了一會，她搖搖頭，說，沒見過。

「一個也沒有？」

「我沒見過。」

常珵默默地把照片收起來，不再多問，期間，喬芬芬接了個電話，他見她有事要忙，主動說吃飽了，想要結束飯局，喬芬芬接的電話讓她一腦門官司，黑線彷彿畫在臉上，她沒有再客氣，張羅著把沒有吃完的炸雞腿薯條打包好，塞給常珵。

「不好意思，沒給你幫上忙，我有你電話，下次要是有合適的工作機會，我再給你推薦，好吧？」

「嗯，好，這個你拿著當宵夜吧。」

「這麼貼心啊？」

喬芬芬把牛皮紙袋接回去，笑納關心，兩個人一同走出餐廳，晚上六七點，商場里正是上客的時候，到處人頭攢動。

「以後要是有什麼事麻煩你，我再給你打電話。」

「能幫的忙我肯定幫，我做事還是挺仔細的，柒柒工位上連一個發卡我都給打包好了，她常用的那個移動硬碟，我怕丟了，還特意找了一圈，沒找到，應該是在家裡吧？公司里的人好歹受過高等教育，不至於……」

「移動硬碟？」

「嗯，白色的，希捷的，上面用粉色水鑽貼了個數字7……哎，真想不到，她那麼用心生活的人，竟然有抑鬱症，竟然會自殺，我們得到消息都震驚死了，不過，後來我去參加了葬禮，聽說她很小就沒媽媽了，也就能想明白了……」

話說到這裡，兩人走過銜接天橋，來到了寫字樓區域的電梯間，正好有一部電梯開門待客，她與常珵告別，忙不迭鑽入電梯轎廂。

想明白了？想明白什麼了？你們知道什麼？憑什麼只憑隻言片語就揣測她、斷言她？

常珵杵在原地，內心憤懣，一個沒留神，他的左肩被另外幾部電梯里蜂擁而出的人群撞得前後搖擺，其中一個人撞得格外重，就好像是故意的一樣。

他順勢向後看去，撞他的是個身高足有一米九五的生猛壯漢，身上的肌肉塊被薄薄的速干運動服裹出形狀，他轉回頭，又一個穿著速乾衣扎著高馬尾的女孩擦著他的肩膀越過去。

女孩似乎是與撞他的人認識，她的人越過去，馬尾辮卻慢了半拍，柔軟順滑的髮絲甩起來，落在他的肩膀，從他的大臂外側滑出去。

常珵一下子愣住了。

他比她高出半個頭，清楚地看到了她明媚靈動的臉孔，但，令他愣神的並不是女孩醒目的美貌，而是她臉孔的熟悉感。

這個人……在哪裡見過的？

常珵目光一瞬放空，想了半天才終於想了起來，眼神聚焦的瞬間，臉色也變得焦急。

又一波下班的人從電梯擠出來，他拔腿就跑，在人浪里，跑動得像一條靈活的魚。

他跑出商場，站在馬路上張望，可他想要追的那個女孩已不見蹤影。

一輛計程車停在常珵面前，司機師傅落下車窗看了他一眼，見他傻傻愣愣的，就又往前呲溜了半米，立刻就有拎著電腦包，西裝革履的上班族抬手叫停。

又一輛計程車停在面前，常珵沒等車窗落下五分之一，就調頭走向拉了滿天星彩燈的廣場，一邊走，他一邊卸下背包，從背包里拿出那張雪夜合影。

照片里一共七個人，姐姐站在最左邊，那個和姐姐死在同一天的男人站在中間，男人身邊各有一個女孩，左手邊的女孩長發披肩，臉上掛著燦爛的大笑，她的皮膚是雪白的、羽絨服也是雪白的，在一堆或橘或黃或黑的臉孔里，她的模樣格外突出，女孩的左胳膊被另一個戴著紅色毛線球帽的女孩挽著，兩人的頭都朝對方歪去，親昵相抵。

常珵懊惱地垂手，緊緊捏著照片的一角，看回川流不息的馬路，剛剛，他曾離照片里的女孩那樣近，竟然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