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僵持
約瑟芬很快就被立威。
先是國王路易十五,在第二天沒有跟她說話,完全看不出之前的熱情模樣。
當天就謠言滿天飛,說國王認為她犯了忌諱,打算給她「一點」教訓。
宮廷風向立刻來了個180度大轉彎。
原本貴族們在她經過的時候,必須彎腰行禮,可這流言一出,故意慢一拍的、故意轉過身的……各種無禮行為比比皆是。
約瑟芬的套房立刻清靜不少,原本預約了要來拜訪她的貴族們紛紛找了各種理由逃離。
約瑟芬不為所動。
緊接著又有消息傳出,說是因為暴風雨將至,國王打算推遲婚禮。
這是官方的說法。私底下,謠言推陳出新,還玩了個爆炸級,說路易十五很不喜歡她,正在跟維也納聯繫,打算換人。
這下子連約瑟芬的侍女們都不安定了起來。另一個時空中,安托瓦內特的閨中密友藍貝兒王妃等人就不見蹤影。
約瑟芬好奇過。但想到自己跟安托瓦內特截然不同,能跟十四歲的安托瓦內特成為密友的人,想來根本就不可能欣賞自己,更不要說成為自己的密友,想透之後,也就放下了。
不久,就有幾個貴族侍女開始請假,有請病假也有請事假的,德諾愛麗絲夫人都允了。她自認是個合格的女管家,只是區區協調幾個貴族侍女的工作,完全不在話下。
只是沒過幾天,請假的人越來越多,德諾愛麗絲夫人開始分身乏術。
約瑟芬也發現,自己要求的每日洗浴泡湯了。因為下面的女傭也被安排了額外的工作。顧不上她這個即將被掃地出門的准王儲妃。
第一次,德諾愛麗絲夫人露出苦惱的模樣,在兩人獨處的時候,對約瑟芬道:「殿下,也許您應該去道個歉。」
說是也許,實則應該。
這種宮廷社交辭令,約瑟芬當然懂。
約瑟芬道:「道歉?向誰道歉?又道什麼歉?」
德諾愛麗絲夫人一臉為難:「可是這樣下去的話,你也許只能回奧地利,也許您會進修道院。」
在這個時代,就沒有女人不怕被強送進修道院的。
強送進修道院是這個時代對女人的懲罰。
「自古以來,法蘭西宮廷的別稱就是王后的修道院。請問有區別嗎?」
德諾愛麗絲夫人答不上來。
約瑟芬道:「德諾愛麗絲伯爵夫人,」
「是的,殿下。」
「其實我很高興。」
「高興?」德諾愛麗絲夫人不解。
說句實在話,她的年紀也不輕了,在宮中活了大半輩子,卻從來沒有見過約瑟芬這樣的年輕女子。
竟然對王室的不滿不屑一顧。
還膽敢挑戰凡爾賽的傳統!
簡直就是天天在她的底線上跳舞,偏偏她還一點辦法都沒有,還必須想方設法地為對方周全。
活了大半輩子,德諾愛麗絲夫人從來沒有這幾天這麼委屈。可是她的天性要求她,必須恪盡職守,直到國王收回對她作為王儲妃的女管家一職的任命。
「是的。如果凡爾賽自始至終都沒有反應,或者是把我的主張當成是小姑娘的任性,一笑而過,那才是沒救。相反,像現在這樣,孤立我,冷落我,反而是好事。」
「這,這還是好事?」德諾愛麗絲夫人都快絕望了。
「是的。因為這代表著國王聽進去了。」
聽,聽進去了?
可憐的德諾愛麗絲伯爵夫人,
她無法理解,為什麼約瑟芬要一意孤行,哪怕是被貴族們一再誹謗,哪怕是賭上被強送進修道院,也要繼續。
但是,
本著老牌貴族的驕傲,她還是選擇繼續履行職責。
日子還在繼續。
情況更糟了,甚至到了約瑟芬不得不自己打理頭髮的地步。
德諾愛麗絲伯爵夫人慾言又止,但是約瑟芬無所謂。
反正現在她的時間很多,正好可以研究一下,怎麼用手頭的東西梳出漢女髮髻。
畢竟從蓬巴度夫人時代開始,法蘭西宮廷就在魁奈的影響下研究怎麼借鑒遠東模式,解決國內的財政和經濟問題。
換而言之,哪怕到了現在,1770年的夏天,遠東在凡爾賽還很時髦。
約瑟芬也在用這種方式告知整個凡爾賽,他們的那些手段,在她面前就是小兒科。
雙方就這樣進入了僵持階段。
有人依舊在嘲笑約瑟芬,
有的人卻在心裡暗暗欽佩,認為約瑟芬是凡爾賽少見的男子漢。
所以,這天約瑟芬又一次彎腰去撿梳子的時候,有一雙手先撿起了梳子,捧到她面前。
那是一位看上去約莫四十歲的女性,一身整齊的長裙,圓圓的臉龐,帶著少見的英氣。
這個世界上不乏英氣勃勃的女士,但是這位女士身上的英氣卻不屬於女性。
約瑟芬心中一動,視線下移,注意到對方手,更準確地說,是指關節。
「您就是那位傳說中的雙面騎士鮑蒙閣下?」
雙面騎士,
閣下,
這都是很正式的用詞,而且都迴避了鮑蒙一直困擾的女性說問題,讓鮑蒙又驚又喜。
「您知道我?」
「當然。說服俄羅斯女沙皇,完成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後來又出使英格蘭。鮑蒙閣下,你是活著的傳說。」
「能被殿下知曉,是我的榮幸。」
「其實我很好奇,聽說您是因為一篇關於法蘭西金融財政的論文而受到國王陛下的重視的。請問我能有幸拜讀您的佳作嗎?」
「當然,這是我的榮幸。」
當初那篇金融論文,可是鮑蒙的驕傲。
「尊貴的殿下,請恕我直言,您現在正處於大危機之中。」
「哦。」約瑟芬立馬顯得興緻缺缺。
鮑蒙非常驚訝:「您就不擔心被遣回奧地利,然後進修道院嗎?」
「我有兩個姐姐,目前都是修道院院長。至少在我看來,她們的生活還不錯,也很自由。不瞞您說,我一度很羨慕她們。」
言下之意,她一點都不排斥進修道院。
鮑蒙非常困惑:「可您還是嫁到了法蘭西。」
「是的。」
「請恕我冒昧,您就沒有想過效仿您另外一個姐姐嗎?」
約瑟芬當然知道對方說的是誰,畢竟瑪麗亞·克里斯蒂娜是她們姐妹之中,唯一一個嫁給了愛情的人。她也是其他姐妹各種羨慕嫉妒的對象。
至少,約瑟芬就知道,另外一個時空中,安托瓦內特就十分嫉妒克里斯蒂娜,嫉妒到了不肯跟她說話的地步。
約瑟芬沒有回答,而是道:「鮑蒙閣下,你知道嗎?其他商品如果產量減少了一成,那麼它們的售價通常會上漲一成。可如果換成糧食,如果減產一成,它的售價會上漲到人民被餓死十分之一為止。」
鮑懞直接出了一身冷汗。
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約瑟芬道:「我其實一直很擔心。英格蘭已經有了一位斷頭國王,天知道哪天法蘭西的人民被逼急了,會不會有樣學樣。如果同樣的事發生在法蘭西,你說,這種運動是否會蔓延到奧地利。畢竟奧地利的農奴問題也非常嚴重,偏偏我的母親和哥哥目前的主要精力還在領土問題上。」
「殿下……」
「你願意接受我的委託嗎?」
「聽從您的命令,我尊貴的殿下。」
鮑蒙立刻單膝下跪,行騎士禮。
「去巴黎,給我盯緊了市場上麵包和穀物,包括售價和供給。此外,民眾的收入水平、乞討者的數量,都不能漏下。」
伴隨著這道命令砸進鮑蒙懷裡的,是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