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猜出
張錫鈞住的地方是村裡的一處小院。
這處小院本是王家村王氏宗族一戶老人的住處,不過這個老人幾年前因為年老體弱沒熬過去冬天後走了,這個院子也就空了下來。
雖然不住人,但院子還保存的不錯,自張錫鈞和李佑來到王家村后,王榮就讓人收拾了下,把他們安排在了這裡。
院子里傢具一應俱全,只是落了灰塵,洗洗擦擦就成,至於棉被和火炕什麼的,王榮也做了安排,這些都不算什麼問題。
起初,這個院子是張錫鈞和李佑兩個人住著的,後來李佑不是給王晉武收了徒弟了么?王晉武收了李佑后沒多久,就把李佑接自己家住去了,所以這邊也就成了張錫鈞一個人的住處。
在王家村,張錫鈞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外人,而且他和李佑不同,李佑只是一個半大孩子,是李虎的獨子。現在又成了王晉武的徒弟,也就成了半個王家村的人。
張錫鈞是個明白人,他很清楚朱慎錐把他安排在這的目的。而且到了王家村后沒多久,朱慎錐就離開了,平日里除去有人定時給他送些糧米柴火之外,王家村的普通村民從不主動和張錫鈞交流,一直保持著若有若無的距離。
當然,因為朱慎錐的交代,王家村的人也沒限制張錫鈞在村裡的舉動,只要張錫鈞不走出這個村子就沒問題。甚至張錫鈞平日里在村裡走動,甚至找人打聽些事,和人說什麼話,這些也沒刻意限制,在這種情況下,張錫鈞還是有相當自由度的。
不過張錫鈞很少在村裡轉悠,他的生活很有規律,早睡早起,清晨起後會在附近走上一圈,等時間差不多了回院子用早飯。
吃了早飯後,張錫鈞就在屋裡看書,等到下午時分,他會再出去轉悠一圈散步,轉悠完后再回去弄晚飯。
等吃了晚飯,張錫鈞會繼續看會兒書,天黑后他就早早休息了,然後就是再一日的到來。
這樣的生活規律平淡的很,時間長了村裡人都知道他這個習慣,漸漸也就熟悉了。
今天也是一樣,午後的陽光很是明媚,冬天即將過去,空氣中漸漸也有了些春天的味道。
在屋裡,張錫鈞半躺在炕頭上,面前的炕桌上擺著一壺茶,手裡拿著一卷書。
這是一卷《魏書》,《魏書》在後世屬於二十四史之一,但現在並沒有這個說法,畢竟大明朝還活蹦亂跳著呢。
不過作為史書,《魏書》一直都是歷代史書中的重要一篇,但相比《史記》、《漢書》、《後漢書》、《三國志》、《舊唐書》等而言,《魏書》讀的人並不算多,也不太受到推崇。
這主要是《魏書》和其他史書略有不同,因為歷史的原因,《魏書》是歷代正史中第一部記載異族史事的史書,而且對《魏書》內容歷史上的評價褒貶不一,讚譽者有之,批評者也不少,雙方觀點截然不同,所以在讀書人中,真正研習《魏書》者不多。
聚精會神看著手中這一卷,此卷的內容是北魏名臣高允的列傳,高允此人又稱高令公,早年身世坎坷,卻少有「奇度」,為清河崔玄伯器重,后入大將軍杜超門下事中郎,一步步造就了他傳奇的一生。
高允經歷五朝,出入三省,文武雙全,位極人臣,卻又得善終,此人經歷在歷史上尤為難得。看著書中對高允經歷描寫,張錫鈞不由得生氣一股大丈夫當如是的情懷,更是佩服萬分。
看的正入神中,一陣拍門聲依稀傳來。張錫鈞的目光從書中移開,他下了炕推門而出,到了院門也不問外面是何人,直接上前打開了門。
「張夫子!」
「六爺!」
「呵呵,新年好呀。」
「六爺您也新年好。」
張錫鈞本以為是村裡的人,畢竟他住在王家村有些日子了,村裡時不時會派人給他送些東西,這都成了習慣。可沒想今天一開門,瞧見的卻是許久未見的朱慎錐,這讓他頗為意外。
可意外之餘也是釋然,畢竟他住在王家村就是朱慎錐的安排,當初他懇求朱慎錐帶他離開羊頭山,投靠的也是朱慎錐。原本以為跟朱慎錐下山後會對他有所安置,誰想後來在王家村一呆就是這麼久。
朱慎錐笑眯眯地把手上的年禮遞了過去,這年禮還是他從平陽城帶來的年禮中的一份,既然來找張錫鈞空手總不合適,接著正月未過,這種方式最妥當不過。
道了聲謝,雙手捧著接過年禮,張錫鈞連忙請朱慎錐進屋說話。
朱慎錐笑著點頭,跟著張錫鈞進了院子,兩人一前一後去了正房。
進了屋,張錫鈞慚愧對朱慎錐道,自己如今一個人住著,家裡也沒怎麼收拾,而且眼下天冷,如朱慎錐不嫌棄的話,就一起炕上坐,屋裡燒著火炕,那邊暖和些,順便喝杯茶。
朱慎錐自然不會嫌棄,笑呵呵地點頭就脫靴上了炕。
等在炕上坐好,張錫鈞也重新泡了壺茶,把茶壺放在炕桌上的小紅爐里,裡面燒著炭火,再看見邊上擺著的那捲書,朱慎錐下意識取了過來,隨手一翻意味深長地朝張錫鈞望去。
「一卷《魏書》,一壺茗茶,如再有紅袖添香,這日子可就神仙不換呀。」
「六爺您說笑了,我就是一個凡夫俗子罷了,哪來的如此逍遙?如不是六爺,如今恐怕還在為一日兩餐苦惱呢,更不用說這份難得悠閑日子了。」張錫鈞苦笑著搖頭,見壺裡的水已燒開,抬手取了下來,拿鑷子撥弄了下裡面的炭火,隨後給朱慎錐沏了茶。
茶雖是普通的茶,但張錫鈞沏茶的手藝不錯,看著行雲流水,頗具藝術性。
端起茶,微微品了一口,朱慎錐放下茶盞,問起了張錫鈞的近況,言語中頗為關切之意。
張錫鈞說自己在王家村過的不錯,這樣安靜的日子以前是夢寐以求的,而且王家村的人待自己也很好,生活好了,又有了規律,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好的事么?
說到這,張錫鈞還和朱慎錐開起了玩笑,指著自己笑道這些日子人都胖了些,氣色也比以前好了許多。
這話一出,朱慎錐也不由得樂了起來。還別說,張錫鈞的氣色的確不錯,當初在羊頭山的時候,張錫鈞那副落魄樣自己可是瞧見過的,現在的張錫鈞胖了些,而且還白了些,再加上穿著一身普通的袍服,看起來更多了幾分福相。
不咸不淡地聊著,朱慎錐和張錫鈞扯著話說,邊聊中朱慎錐邊仔細打量著張錫鈞的神色,但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來。從自己來這,除去張錫鈞開門看見自己一瞬間神色微有驚訝閃過,之後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說話之間,不急不緩,談笑風生卻又不亢不卑,這樣的張錫鈞不免得讓朱慎錐心中有些打鼓,這個人真能用么?
可既然來了,朱慎錐覺得還是用一用的好,至少張錫鈞和其他人不一樣,這是一個有些本事的人,而且從他當初羊頭山主動投靠自己的舉動來看,張錫鈞也是一個有決斷和眼光的人。
既然如此,那麼再如何總得用一用看,要不這麼一個人放著不浪費了么?再者,朱慎錐也不是小氣的人,對於人才他向來尊重,他可不像有些領導那樣,只喜歡用比自己差的蠢人,感覺一旦用了比自己更聰明能力更強的人,就能威脅到自己的地位一般。
朱慎錐的謀划遠大,如今才剛剛起步,如果在這種時候連張錫鈞這樣的人都不敢用,那麼朱慎錐還怎麼可能做成事呢?
「今日來,是有件事找張夫子商議。」又喝了口茶,朱慎錐開口說了這麼一句。
張錫鈞抬手提起茶壺,為朱慎錐續滿,同時說道:「六爺不必如此客氣,但有什麼吩咐,六爺儘管說就是。」
這個態度讓朱慎錐滿意,他笑著問道:「張夫子,想來我的身份你應該清楚了吧?」
張錫鈞點點頭:「六爺走後沒多久,我就知曉了六爺的身份。雖說之前覺得六爺不凡,但沒想六爺居然會是宗室,這倒是讓我頗為意外。」
把張錫鈞放在王家村,朱慎錐就沒想真正要瞞住張錫鈞,包括自己的身份在內。
畢竟張錫鈞不是普通的泥腿子,而且王家村這麼多口人,除非把張錫鈞關在屋裡不讓他和任何人接觸,要不然有些事他早晚也會知道。
這點,朱慎錐早就有所預料,聽得張錫鈞坦然承認,他微微點頭,繼續道:「之前讓你在王家村一呆就是這麼多日子,心中可有怨言?」
「不敢。」張錫鈞沖朱慎錐拱手:「六爺如此安排深意我自然明白,何況我的身份也不適合拋頭露面,能在王家村這些日子悠閑,在下心裡對六爺實在是感激不盡。」
擺擺手,朱慎錐道:「這些話就不用說了,你是聰明人,說實話這些日子的確是委屈了你。」
張錫鈞笑笑沒說話,繼續坐著靜靜聽朱慎錐往下說。
朱慎錐也不繞圈子,當即把關於劉家的事大致和張錫鈞講了講,同時也說了亢有福的情況。花了些時間,說完后,朱慎錐直截了當問張錫鈞,他現在需要一個人去平陽府鹽鋪那邊當二掌柜。
這個二掌柜的職務雖然不如亢有福,但同樣非常重要,問張錫鈞願意不願意去。
張錫鈞並沒有像朱慎錐想象的一口答應,也沒有拿腔作調沉思,抬眼意味深長看了眼朱慎錐,反問了一句:「如在下猜的沒錯的話,劉家之事是六爺的手筆吧?亢家也是六爺的提前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