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紅裘楊白雪

蒼溪平原，是充南和蒼瀾高原相接的最後一塊小平原，小雪漫漫，兩人兩騎正飛賓士騁。

冷月一身紅裘，座下一匹棗紅烈馬和她相得益彰。凌雲霄白衣白袍，胯下黝黑寶馬正奮力追逐前方棗紅馬。

地上小雪剛剛沒過馬蹄，飛馳的馬兒將積雪踢的高高飛起，像一片片白霧在地上瀰漫。從傍晚到此時明月當空，他們已經快速行進了四個時辰了。

凌雲霄落後冷月十多丈的距離，看著那一抹血紅在雪白的大地上，像一顆小小的太陽在飛奔。不禁心懷激蕩，暗自讚歎一聲：

烈馬邀明月，紅裘揚白雪，板蕩江湖路，一綺紅塵絕！

走陸路，確實比水路艱難，但是兩路人馬分開行動，總會出人意料。兩人出了平原，還要在人跡罕至的山谷中行進一個月，方能抵達蒼族人聖谷，只要皇甫登文去過，肯定能留下標記和信息，作為隱秘的一組，如果公子遇見了危險，他們就是改變結局的關鍵。

剩下的兩組人，在目送石歡他們和蒼族人接上頭后，停了小半日，也登上了去瀾族的山路。

白天還暗流洶湧的曲天江，此時風波不起，又恢復了往日平靜。

毒醫部落里，皇甫登文和倉央阿嵐兩人身披狐裘，在部落屋群外的一片樹林前，正望著來路方向。

「他們來了以後，你們先去哪？」

「探子已經到蒼族人哪裡了，如果尋找到七叔留下的標記和信息，我們在做決定。」

「如果你七叔在被困在蒼族人的聖谷，也就是我們說的荒獸森林，此行就危險多了！」

「雖九死一生，吾往矣！」

此時雖風雪，心中的壯烈，依然讓皇甫登文心口發熱。漸漸腐朽皇朝已經讓他厭惡，親屬之間的相互猜忌與傾軋，讓這個才三十不到的男人，倍感疲倦。

唯有取得獨角金龍的龍角，配合皇族的血脈，把皇甫一脈的龍皇歸一訣煉成，才能在陰陽門和無極門的陰影下走出來，重振皇族威嚴。

倉央阿嵐不知道他的心事，只是不想面前這個男人冒險。人為什麼有那麼多的不可為而為之，高原上的天空那麼藍，雪山那麼美，我們尊貴的族長，每天不也是喝著三葉茶，躺在長椅上曬太陽嗎？

她正要對他說荒獸森林和蒼族人地界的險，皇甫登文突然轉過頭，對她一笑，反而讓她的話迴轉進了心間。

「這些樹好奇怪！白色的樹榦，卻生長著淡紅色的樹葉，他們叫什麼名字？我從來沒有見過。」

皇甫登文知道她想說什麼，這些天聽得他已經滾瓜爛熟了。於是轉頭問起了這些少見的大樹。

本來被憋的有些難受的倉央阿嵐，一聽到問及大樹的問題，立馬來了興緻。

「你沒見過就對了，這些樹只有瀾族有，蒼族可是一顆都沒有哩！」

她小手指著大樹轉了一圈，有些雀躍的說：「這是我們瀾族獨有的共生樹，每一顆都和我們族人息息相關。我們生下來長到六歲，就會帶進樹林，尋找認可自己的共生樹。生病了受傷了，在共生樹下坐一夜，就會好一大半！我也有一顆哦。」

皇甫登文還是第一次聽說有如此神奇的樹木，一時竟然恍惚了。

「那要是沒有被共生樹認可呢？會死嗎？」他呆了一下，立刻又趕緊問道。

「哼哼哼，那當然不會了啊，如果沒被認可，還會受到我們的無比的尊重呢！」她掩口一笑，倒把皇甫登文看的一愣。

倉央阿嵐看見平日里沉穩的他，也有發愣的時候，心裡樂滋滋的，繼續說到：「那些沒有認可的啊，就是我們的阿父阿母啊，只有他們才能為我們瀾族添丁加口，延續我們的瀾族人的血脈。」

說完一雙大眼，撲閃撲閃的看向皇甫登文。

「那你……」話一出口，皇甫登文就知道錯了，「不好……」

意思兩個字還沒出口，倉央阿嵐雙眼一瞪，「我怎麼了？不好什麼？」

他慌張了一下，剛想賠禮，面前的少女又突然笑了！

「哈哈哈，逗你的呢！我有共生樹，當然沒法和族人生孩子啦，但是他們生的孩子，都是我們共同的孩子，不分彼此的。不然那麼多的小孩，早就亂成一團了。」

這一來一去的反轉，讓皇甫登文猝不及防，脖子都差點紅了。剛想張口問下一個問題，倉央阿嵐卻搶過話題，「得得得，我知道你又要問什麼問題了，是不是共生樹死了怎麼辦？我死了共生樹會不會死？對吧？」

她說完把小臉一揚，似乎在等待皇甫登文的讚許。

「對對對，阿嵐是聰明，是高原上最聰明的姑娘！」他看破也說破，讓她開心一下。

「你知道就好，呵呵，共生樹只要我們不死，它就永遠不死，但是我們死了，她就會死。」說到這裡，他突然又情緒低落了起來，目光一轉，看向了樹林中一顆灰色的大樹。

皇甫登文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整棵大樹都是灰色的，連樹葉也變成了灰色。

「那是你爺爺對嗎？」

「嗯，他不光是我爺爺，也是很多人的爺爺。」

皇甫登文聽了她之前的話，現在倒是能理解她這一句話了。

「那他會怎樣，是等他復活，還是讓他繼續呆在樹林里？」

「不會復活了，等他變成黑色，我們就會推倒他了！」

「嗯？怎麼會這樣，讓他在樹林里，你們也可以祭奠阿！」皇甫登文說完環顧一周，還真沒發現其他灰色或者黑色的大樹。

倉央阿嵐看著那顆大樹，低聲說到：「我們的共生樹，也是我們的保護神，他們每一顆都擔負著守衛族人的使命。他們可不是隨便生長的，這一片圓環似的的樹林，其實還是一個陣圖。那些強大的蒼族人和凶獸，都無法跨進樹林一步！每一顆死去的共生樹都要推倒掉，讓出位置！」

皇甫登文此時一臉肅穆，彷彿眼前的樹林，都是執戟列陣的勇士。他心裡為被推倒的樹木惋惜，目光中帶了些悲壯。

「其實你也不必感傷，這些被推倒的共生樹，還會做成戰車，弓箭，繼續捍衛我們的族人，從生長到結束，都是族人的驕傲！」

看見他面露傷懷，倉央阿嵐卻有些欣慰，反倒是寬慰他起來。等爺爺那顆共生樹變成黑色，還要等一段時間，自己倒是可以經常來看看。

皇甫登文看見她不再那麼憂傷了，心裡一安，他心裡想知道，老樹未倒，新樹未出時，樹林陣圖會不會有影響。但是他知道這種好奇，不是能問的，畢竟這個關係到瀾族人的秘密。

他心裡又想到，這個古怪精靈的少女，卻要一生獨自忍受寂寞，那會是多麼孤獨啊。他轉過頭，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這個少女，又回過頭來靜默不語。

「嘿嘿，是不是想知道這些死去的共生樹還沒倒掉，敵人來侵犯的時候，陣法會不會減弱阿？哈哈，我就不告訴你！」

倉央阿嵐看著他輕皺眉間，以為他又要問這些問題。微微仰著頭，幾片雪花剛剛掉在睫毛上，在她雙眸中映出一片潔白的雲彩。

「那你一生豈不是很孤獨。」

皇甫登文也不知道腦袋裡那根筋搭錯了，突然就脫口而出了。

「你好討厭哦！」她一轉身，蹭蹭蹭跑向樹林。皇甫登文暗自罵了自己幾遍，急忙追了過去，兩人都鑽進了樹林。

終於在一顆大樹前，拉住了倉央阿嵐。「都怪我，怪我大嘴巴，你打我都可以，別生氣了好不好？」

倉央阿嵐轉過頭，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一瞬間眉間一擰，嘴角微微向下，似乎就要哭了。

「你說怎麼樣才不生氣，我都答應你。」一個自小在冷漠的皇族長大的人，哪裡見過這等場面，急得想措手頓足，又做不出來，心裡頓時沒有了主意。

「你說的哈，到這樹上摘兩片樹葉，能吹出響哨我就原諒你。」倉央阿嵐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面前的大樹，嘟著小嘴恨恨的說到。

皇甫登文一聽還有的商量，抬頭望望飛身而上，摘了兩片樹葉下來。把兩片樹葉對齊夾住，放入口中用力一吹，一聲清脆的嘯聲響起。

「咯咯咯，好了好了，我不怪你了，下次可不要這麼莽撞，因為，因為會被女孩子騙的！咯咯咯。」

倉央阿嵐又突然一笑，轉身就向部落屋群飛奔而去，留下他一臉茫然的站在哪裡，都不知道是追上去還是怎麼辦。愣了半天，才慢吞吞的跟了上去。

部落屋群里，一間高大的房屋內，舊兮兮的長椅上，一個白髮白須，但是雙目精光閃閃的老頭，微微一笑。「小妮子，終於長大啰！呵呵呵，好啊。」

泯了一口三葉茶，又忍不住輕嘆一聲：「唉！雪山再美，蒼鷹也難棲身，難啊！道是白雪千山渾一色，不知千山白雪各不同。難啊，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