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紅色

「剛才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

汽車以一種略有些魯莽的姿態衝出了機場停車場，金智英瞥了眼副駕駛的拉著扶手的姜安辰，瞬間由內而外的全然都是不滿。

「呀！怒那開車就這麼讓你害怕？！」

微笑，姜安辰臉上滿滿的都是微笑，但他的雙手卻緊緊握住了車門上方的扶手。

天啦嚕！

誰能告訴他，為什麼好幾年沒坐過她的車，她竟然還是當年的風格，不——甚至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特別是——

「姐，幹嘛要說韓語，不能說中文嗎？」

「嘿嘿，你既然都來首爾了，那自然要說韓語！」

汽車猛一腳地板油，快速從旁邊超越前方的汽車后，金智英才重新放緩了車速。

「以前我去青嶋的時候說中文，現在你來首爾，自然應該入鄉隨俗講韓語！莫非——是你小子現在不會講啦？」

韓語，姜安辰或許有些生疏，但還是會說的。

而他現在並沒有選擇回答，只是降下車窗，扭頭望向窗外的大海，甚至他感覺吹拂在臉頰上的風，還帶著些許家鄉的溫柔。

「你——」

金智英剛張開口，本想叫姜安辰將車窗關上，但一看見他的側臉，整個人的心都酥了。

所有剩下的話，全都被她咽進肚子，反而是輕輕抬起自己的右腳，放緩車速，讓汽車在通過永宗大橋時更加的慢一點。

她知道弟弟是喜歡海的，尤其是這一片黃海。

瑞草區方背洞。

「姑媽，姑父，你們身體還好嗎？」

「好！我們一切都好！倒是你，小辰你跟半年前比，又瘦了一些啊！我跟你說，這段時間就住在姑媽這裡，姑媽一定要給你好好補補……」

姑媽姜慧，在見到姜安辰的第一時間，就拉住了他的手，忍不住的上下打量，至於一同回來的女兒金智英——三十好幾還沒對象的女兒，在傳統華人母親的心目中是沒有地位可言的。

而顯然，飽受嫌棄的金智英也是明白自己在這個家裡的地位，推著姜安辰的行李箱跟在後面進屋，根本就沒管那邊熱切的姑侄倆，徑直換鞋往餐廳的方向而去。

「偶媽，差不多得了啊！別讓弟弟看見還以為小辰才是你親兒子呢！」

「呀！伱這死丫頭，胡說什麼呢！？小辰怎麼就不是我親兒子了！？」

姜慧立刻放開這邊頗有些疲於應對的姜安辰，轉而是怒氣沖沖地向著手拿一塊排骨、從餐廳走出來的金智英而去。

一邊準備逃的金智英，也沒忘通知到家裡的其他人。

「阿爸！智洙！智妍！小辰到了，快出來吃飯了！」

頓時，姑父金玉榮、表弟金智洙與表妹金智妍也陸續從各自的房間中走出來，整個金家都在金智英的呼喊下變得熱鬧起來。

……

次日清晨，姜安辰告別想要親自開車送他的姑媽，也沒打擾各有安排的其他人，而是選擇出門打車。

一個半小時的KTX，加上前前後後打車花費的時間，當姜安辰真正到達目的地時，已然日頭高照。

今天的姜安辰打扮得很特別，上身連帽衛衣那耀眼的紅猶如一團正在燃燒的火焰，下身的天藍色牛仔褲與薑黃色的帆布鞋倒顯得一般。

他一個人站在半山腰這處墓園的一座墓碑前，將從走進墓園開始一路上異樣的目光視若無物，將一瓶真露燒酒放下，看著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是一位中年男子，看上去平平無奇，正面朝鏡頭溫和的笑著。

「七年了吧？」

吹拂著和煦的山風，姜安辰陷入自己的回憶之中，而從他今天的穿著打扮，以及僅僅帶了一瓶燒酒的舉動，很顯然這份回憶並不是那般愉快。

「呵呵，要不是因為當初在電視台見面時你的邀請，我們也不至於會變成如今這幅模樣。只是不知道，當你在決定結束自己人生的那一刻，有沒有後悔過呢？」

姜安辰輕輕搖頭，對方會不會後悔，他不會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

但是他自己，卻是非常後悔的，後悔當年那個夏天選擇來首爾，後悔當年衝動之下答應對方，後悔自己沒能早一點選擇回去，後悔——

只是非常可惜的是，這個世上沒有後悔葯，人都必須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而付出代價。

「不過，我想你在下邊也不會孤單的，對吧？雖然他們下去晚了點，可終究還是下去陪你了不是？」

低頭看了眼自己空著的雙手，修長的手指、白皙的皮膚、清晰地掌紋，如玉般的雙掌在他眼中，卻彷彿沁滿了鮮艷的紅。

雖然他從未親手沾染，但不可否認一切的根源，都是源自於他。

而眼前墓碑上的這個人，正是他雙手變紅的起始。

「其實當年你的葬禮，我也是想要來參加的，只不過我怕！我怕在葬禮上看見你的家人——我會忍不住的——」

人，是應該有底線的，有所為而有所不為。

其實也就現代法治社會，換做是幾十年前，他認為自己做出斬草除根的決定，也絕不會有一點含糊的。

緊握雙拳，也就是這些年，他內心的恨伴隨著這些人長眠地下而逐漸減退，所以才能尚算是心平氣和的站在這裡講話。

否則，別以為他躺在這裡，一切就算是徹底結束。

日上三竿，雖然十月的陽光並不熾烈，但一直站在這裡也並非是一個好選擇。

姜安辰蹲下來，擰開這瓶燒酒，緩緩傾斜，看著酒水一點點地灑落，又消失在地面。

直至酒瓶中再也倒不出來一滴液體，他才重新起身，退後幾步，舉起空酒瓶毫不猶豫地向著墓碑拋出。

「砰——」

伴隨著清脆的碰撞聲，他也不再停留，轉身就走。

而就在距離姜安辰並不遙遠的墓園某處，一個身穿黑色襯衣與同色系黑色緊身牛仔褲的小個子女人，猛然抬起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但在她的眼中，只有一抹嬌艷的紅色劃過。

「紅色——」

她揉了揉自己的雙眼，滿是不敢相信。

「神經病啊？來墓園穿成這樣？也不怕挨打？」

但轉瞬間，紅色消失，而她也摸出來開始響動起來的手機：「呀！金志勇你催什麼催？我馬上就回來了！」

沒好氣地掛斷電話，她向前觸摸著墓碑，最後乾脆用額頭抵住冰涼的碑。

「阿爸，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