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千騎開拔
李君屹仰頭凝視著裴麟,半晌之後嘆息道:「殿下,退守可以,但若沒有明確緣由,督軍使一定會拒開城門。」
裴麟道:「還有多少騎兵?」
李君屹道:「騎兵營共四千,如今三千殞命,還剩……不到一千。」
裴麟深吸了口氣,低頭看向棋盤。
如今紫金色的五個棋子,以摧枯拉朽的攻勢向晉州襲來,若是按照現在雙方大軍的速度,不出兩日就會遇到,到時候天王老子來了,裴麟也得命喪九泉。
李君屹道:「殿下,探子回報,前方遼軍,恐有三萬。」
裴麟道:「再探。」
李君屹道:「殿下,再探下去,遼軍的人數也會只多不少,可若是我等回城,督軍使定然會有百般推辭,若到時不開城門,便會背腹受敵,大軍……還未安營,變數太大。」
裴麟能想象到那些文官坐在城門之上,東扯西扯就不開門的場景。
現實就是一把頂在後背上的鋼刀,裴麟只能往前走。
看到裴麟沒有說話,李君屹才道:「殿下,您親率大軍回城吧,請容末將領兵前去抵擋,只要抵擋住一個月,便可等到援軍。」
裴麟問道:「如若對方是十萬,你用多少人可以抵擋住一個月?」
李君屹愣了愣,「殿下說笑了,十萬遼軍,便是給末將全部玄策軍十萬,也不可能擋得住一個月。」
他身後都是入伍不足一年的新兵,而對方可是久經沙場的老將,若是兩軍陣前,恐怕光是言語恐嚇,都能嚇跑一半。
裴麟深吸了口氣道:「既然如此,就不用你去抵擋了,我只需要你做一件事情。」
李君屹問道:「殿下請講。」
裴麟道:「給我千騎一馬,在太原府外靜候五日,若是回來,攜手入汴京領賞。」
李君屹揚起頭,咬緊牙道:「若是殿下……回不來呢?」
裴麟笑了笑,「事若不捷,你死山南,我死山北,不到黃泉不相見。」
李君屹嘆息著道:「殿下可知,韶陽已經很久沒有打過勝仗了?即便是精兵良甲,人數大優,也就只有拼得精光地慘勝。」
他飲了杯茶,悵然道:「汴京曾有衍天士斷言韶陽氣運已盡,即便卑職再如何努力……也無法改變這天下大運。」
裴麟第一次聽到氣運已盡的說法,料想他這三年的見聞,也確實沒聽過什麼韶陽對外戰役打過勝仗。
不過現在,他要靠自己,傳說爾爾,總得眼見為實。
裴麟沒有多說什麼,擺了擺手道:「去準備吧。」
李君屹走下馬車,開始清點兵丁。
裴麟穩坐馬車內,凝視著面前的棋盤,此時身旁響起了大軍停止行軍的通告。
小琴直接撥開幕簾走入馬車,皺眉道:「你和他說的我都聽到了。」
裴麟知道自己得給她一個說法,畢竟她是晉王派到自己身邊的人,「你的意思呢?」
小琴面色冷峻,似乎在責備裴麟的擅自做主,厲聲道:「我不能讓你冒險,你的性命,就是我的性命,晉王殿下給我的指令,是我必須要死在你前面。」
裴麟道:「如果聽我的,不僅我不會死,你也不會死。」
小琴咬緊了牙,那雙冷峻的眸子里並沒有絲毫的信任。
裴麟明白,她根本不可能在短短几日的相處下,就對自己無比信任。
生死憂關的大事,誰都會自私,不信任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
裴麟道:「我們若是繼續在大營里,大軍和對方短兵相接,必然是會兵敗垂成,到時候你我生死難料。」
小琴追問道:「你到底憑什麼斷定,對方一定是數量龐大……」
「報!」
「副統帥!」
「前方探得近十萬遼軍!」
目送千騎騎兵離開的風塵,李君屹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之所以同意,不過就是因為這一千騎並沒有什麼大用,也改變不了將死之局。
他早已抱著必死的決心,況且在他的猜想之中,裴麟大概率是帶著這一隊輕騎跑了。
五皇子能夠在夾縫之中找到一條生路,他李君屹也算是不愧於李家先祖,不愧於韶陽。
……
黃鬃白駒一騎當先,裴麟穩坐馬背,除了屁股疼之外,儘是緊張和恐懼。
這是他第一次帶兵,身後風塵滾滾,馬蹄如雷,說不激動肯定是假的。
但這樣的情緒並沒有維持多長時間。
他不知道自己手裡的棋盤到底有沒有用,更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敵人,是什麼樣的敵人。
騎兵統領名為馬邦彥,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糙漢子,一身腱子肉配上腰間的鋼刀,給人一種值得信賴的感覺。
裴麟手捧棋盤,故意將行軍速度減慢了許多。
棋盤上那個只有他能看到的沙盤上,棋子仍然在變換著。
他求的是一線生機,賭的生死天命。
這三日的奔襲,整個千騎略顯渙散,大多將士臉上疲憊不堪,甚至多有怨言。
再加上裴麟根本不按照規矩來,說休息就休息,連個警衛巡視都不做,士兵們就算是休息,也不能睡得踏實。
裴麟最常聽到的話莫過——
「我們到底要去哪兒?」
「這五殿下該不會根本不認識路吧?我行軍打仗這麼多年,沒見過這麼繞路的。」
「算了算了,人家是皇子,這句話被聽到是要殺頭的!」
他倒是也能理解,畢竟漫無目的的疾行,考驗的就是士兵的耐性。
第三日清晨,直至荊山以北地帶,裴麟再次要求下馬歇息。
這一段疾行整整一天一夜,士兵們都疲憊不堪,聽軍令之後,有的甚至在馬上倒頭就睡。
馬邦彥走到裴麟身邊,看著周圍山坳,提醒道:「殿下,還是找幾個巡查護衛吧,我們這般孤軍深入,危險重重,若是被敵方的探子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裴麟連頭都沒抬,一直凝視著棋盤,指著西南處的一個碎石區道:「馬統帥,帶上十個人,去那裡。」
馬邦彥還想強調巡查應該如何,可見到裴麟如此態勢,也不敢多說什麼,正要上馬,裴麟卻又打斷了他。
「步去,不要上馬。」
馬邦彥如鯁在喉,卻也不敢違抗,召集了十個人,直奔碎石山脈。
小琴拿出了一件披掛,蓋在了裴麟背上,低聲道:「伱這樣行軍,一定是送死。」
裴麟笑了笑,「你怎麼知道?」
小琴道:「我雖然沒有打過仗,可兵書古籍看了不少,我們這幾日就像是無頭蒼蠅一樣亂轉,方向都不知道。你沒聽下面的將士怎麼說的,現在軍心都潰散了。」
裴麟道:「軍心潰散只需一戰便可,我是千騎帥,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小琴語氣生硬道:「那你總得告訴我,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吧!」
裴麟淡然一笑。
他還未開口,身後已經有了叫喊聲。
小琴立刻站起,長劍出鞘,整個人卻為之一怔。
馬邦彥聲音沙啞,卻充滿了無比震驚,大叫道:「殿下!我們抓到了一個遼國軍探!」
裴麟連頭都沒有回,靠在牆上,鬆了口氣。
這棋盤上的東西,顯然都是真的。
方才整軍休息的將士們如夢初醒,一個個探頭向此處看來。
天地之間一片肅殺。
千騎噤若寒蟬。
只有細細的雨聲和裴麟喝酒的咕嘟聲,揉成了一片讓每個將士目瞪口呆的畫面。
誰也不知道,這場戰役,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