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我認同

湯普森慫了。

倒不是他被泰瑞的一兩句話給嚇住，年輕人總是不缺乏不計後果的血性的。

但當他在猝不及防間被泰瑞箍住脖子的時候，那不知從哪伸出來的黃銅色利刃同時也貼住了湯普森的頸動脈血管。

他不可思議的抬起眼皮，想要從對方的表情中判斷這是不是一個稍微有些惡劣的玩笑。

但可惜泰瑞面無表情，低垂的眼眸甚至讓人毫不懷疑下一秒他可能就會因為手抖或者什麼其他原因『一不小心』割破湯普森的喉嚨。

等到湯普森認慫，被泰瑞推到一邊的時候，他下意識的朝著泰瑞身上看去。

外套在上課的時候被脫掉掛在椅子靠背上，泰瑞的身上只有一件普普通通熨燙貼身的短袖——那柄起碼有四英尺的利刃在不可能的情況下失去了蹤影。

神秘、危險、喜怒無常。

這才是湯普森認慫的真正原因，他甚至連一句狠話都不敢放，狼狽的跑回了自己的狐朋狗友們中間，並且搖頭否定了劣友們想要一擁而上的想法。

「別招惹那個東方怪胎了。」

他小聲嘟囔了一句，然後低著頭離開了走廊。

剩下那些學生仔們面面相覷，撂下了幾句場面話，然後也跟著渾身都有些發顫的湯普森離開了。

當泰瑞完好無損的回到教室當中，那些之前被湯普森欺負過的同學們忍不住給他送上了一頓浮誇的歡呼。

「天吶，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湯普森認慫。」

「我以為他起碼要鼻青臉腫的回來。」

「剛剛有誰跟過去看了嗎？是不是傳說中的功夫？」

「不知道，剛才外面人太多了，但我好像看到他扇了湯普森一巴掌。」

「酷！」

泰瑞自顧自的走回了座位，同時心中否決了關於弗萊士·湯普森是毒液特工的想法。

在殘缺的記憶或者說印象中，毒液特工是一個高大的身影，渾身穿著某種黑色的生物質裝甲，並且可以從裡面彈出各種軍火武器，身手不凡。

這與尚且還在學校內招搖過市的學渣惡霸人設明顯不符合。

『但我的叔叔馬丁·李，的確就是負片先生沒錯，那些黑白色的能量與殘缺記憶中是一致的。』

『所以我的有一些記憶是指向了這個世界的未來可能存在的改變？』

『毒液特工湯普森是未來式，而負片先生馬丁叔叔是現在既定時刻。』

泰瑞抬起頭，望著同樣一臉驚嘆的盯著他的彼得·帕克，那個看上去文弱的圓框眼鏡男生。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靈活矯健的身影，在距離地面幾十米的高空中像是做著優美的體操一樣穿梭在各種摩天大樓中間，只是身上的制服不像是湯普森的畫面那麼固定，紅藍、紅黑、紅金……但都有著蛛網格式樣的設計。

彼得·帕克，蜘蛛俠。

這小子的這個身份，是未來才有，還是現在已經存在呢？

彼得一開始只是想向新同學表示善意，但當他發現解決了湯普森的泰瑞從進入教室后就一直盯著他后，難免有些渾身不自在起來。

露出一個尷尬的微笑，彼得僵硬的回過頭去，同時有些社恐的他心中開始祈禱，這個古古怪怪的新同學還是不要過來與他搭話了。

只是他能夠感覺到，直到今天的課程全部結束，背後的目光始終都在他的身上遊離。

這導致彼得一放學就趕緊收拾東西倉皇逃竄了出去。

泰瑞注視著彼得的背影直到對方宛如驚弓之鳥一樣消失在教室門口，隨後才低下頭來，慢悠悠的開始收拾東西。

作為一個『正常』的學生，他需要完成家庭作業，哪怕他今天其實都沒怎麼把注意力放在課堂上。

嗡~

放在書包里的手機震動了起來，這是馬丁·李在上個月買給他的禮物——其實就是為了方便泰瑞轉學后聯繫，禮物的成分佔比很難說有多高。

「喂？叔叔？」

「我猜你小子應該已經放學了。」

「你的電話剛好卡著點過來呢。」

「哈哈，第一天到陌生的環境上課，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不長眼的傢伙過來找麻煩？」

泰瑞停頓了幾秒，他並不認為一下就被駭破膽子的湯普森算是麻煩。

「並沒有，老師和同學們都很親切。」

電話那頭的馬丁有些驚訝，接著就開始認為送侄子轉學到皇後區是正確的選擇，畢竟即使是唐人街，都免不了有各種心懷惡意的傢伙。

「皇後區那邊的市民素質普遍比曼哈頓偏高咯？那你已經交到了新的朋友？」

「還沒有，叔叔，但我已經有了目標。」

「你小子，這描述的根本不像是要去交朋友，額，這裡是美國，雖然與我們以前的觀念有些不符合，但我並不阻攔你去談一場戀愛。」

「你想多了，叔叔，我並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泰瑞拎著書包離開了教室，臉上掛著發自內心的微笑，與馬丁叔叔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直到快到校門口的時候，才哄著對方掛掉了電話。

實際上，泰瑞此時的狀態有些矛盾。

從早上的頭疼事件后，他的腦子裡多出來了很多記憶，他知曉自己是穿越者，但他同時也對自身的本土身份頗有認可度。

泰瑞李，這是他來到美國后的名字。

其實年幼還在中國生活的時候，他有一個中國名字，也並不姓李。

那些糟糕的家庭與童年回憶不必贅述。

印象中，馬丁叔叔一直都很喜歡自己，但因為實在忍受不了貧困的生活，踏上了前往遠洋的偷渡船。

此後很多年，泰瑞都毫無叔叔的音訊。

再後來，泰瑞的生活遭遇了更大的變故。

他成了一個孤兒。

在村子里乞討了幾年後，原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的叔叔忽然衣錦還鄉的出現在了泰瑞面前，並且收養了他。

那時候的泰瑞精神已經出現了一些問題，甚至差點喪失了與人正常溝通的能力。

馬丁叔叔為了開導泰瑞，便將自己這些年的艱難旅程分享給了他。

為了不被負責偷渡行業的蛇頭組織殺死，他捨棄了原來的身份，從船艙底部的一具屍體上摸出了馬丁·李的名字，並頂替了這個名字的身份，偽裝成一個死人，順利踏上了美國的領土。

因為是黑戶口，改頭換面的馬丁·李不得不加入了盤踞在碼頭附近的蛇頭幫派，並作惡了很長一段時間。

在攢下一定積蓄后，馬丁逃離了幫派組織，通過賄賂得到了正式的公民身份，並且逃進了紐約市的唐人街。

之後又是數年的打拚，馬丁李成功混上了當地唐人街的最大唐人黑幫頭目，而且改換了幫派的發展方向，開始開設正經行當的公司，試圖將身份完全清洗乾淨。

這個時候的馬丁擁有了基業和家底，並且打聽到了自己侄子在國內過的並不好，於是買了一張機票踏上了回國的路，最終出現在了乞兒泰瑞的面前。

真誠的交流打開了泰瑞封閉的心扉，他意識到自己要向叔叔學習堅韌的精神，對方分明在這些年遭遇了比他更大的苦難和危境。

他拉住了馬丁叔叔伸過來的手，與自己叔叔一起踏上了前往美國的飛機，並擁有了一個新的姓氏與名字。

泰瑞李。

那些穿越而來的記憶並不能阻止泰瑞李本身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十幾年的身份認同，更何況他感覺自己腦子裡的實際情況好像比單純的穿越還要複雜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