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49章 冤魂索命
第49章冤魂索命
其實陳良這個人是有些自負的,總以為肚裡皆是錦繡文章,筆下揮灑遠大抱負,定為人中龍鳳,將來一飛衝天。
凡是可以利用的,他都會想盡一切辦法利用。
但是可以捨棄的,他也會毫不猶豫踩在腳下當作墊路石。
唯一有過幾分愧疚的,就只有沈玉落。
而這件事上他早已為自己找好了理由——他們沈家已經不能成為他的助力,所以沈玉落命該如此。
此刻卻有人告訴他,他那些所謂的努力,如果沒有沈家的支撐將一文不值。
若不是為了他,沈家也不會家道中落。
這個消息讓他所有為自己開脫的借口都變得蒼白,無異于晴天霹靂,正中他那點僅剩的良心上面,刺得鮮血淋漓。
他忽地想起落落剛得知自己有了身孕,眼睛亮亮的,趴在他的肩上俏生生地說:「你說,將來我們的孩子是小男孩還是小女孩呀?要是男孩,像你,多讀些書也好。要是女孩,像我,又漂亮又聰明就更好啦!」
後來她的肚子越來越大,整天整天地吐,四肢纖瘦得可憐,卻總是在門口等著他回來,盼著能跟他說上幾句話。
到了最後兩個月,他找遍了所有借口,幾乎沒怎麼回過家。
記憶中沈玉落最後跟他說過的話,還是要他注意身子別太累了,朝廷的事哪有自己的命重要,他卻大聲呵斥她婦人之見目光短淺。
那天兩人不歡而散,她紅著眼睛在院子里站了多久他也不知道。
只聽見他母親孫氏的叫罵聲遠遠地從身後傳來:「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喪門星,死了爹娘吶,我兒子年底升不了大官都是你這個賠錢貨哭出來的!」
他怎麼會不知道母親一直苛待於她,在沈家沒落後更是言語尖酸刻薄。
然而那時的他一心想著爬得更高,所以對一切視而不見。
陳良心口猛然傳來一陣悶痛,彷彿一支利箭越過了他和沈玉落相識的十數年時光,狠狠地貫穿他的心口,只留下一個巨大的窟窿,不停地往裡灌著風。
他蹲在地上,捂著胸口,面容扭曲,嘴裡一直喃喃自語——
「原來是這樣嗎……竟然是這樣嗎……」
看著他這幅樣子,沈玉落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情。
她對陳良所有的感情,已經在那死後的七年孤魂飄蕩的日子裡消磨殆盡了。
走到抱頭痛哭的男人面前,她聲音低得像索命的幽魂一般,朱唇輕啟:「陳良,你還沒認出來嗎?」
「什麼意思?!你不會是……不可能!」
陳良錯愕地抬頭,對上那張僅著淡妝的臉,眼角眉梢的神態都和記憶中的那個人有七八分相似。
他如同見了惡鬼似的,一屁股栽倒在地上,手在臟污的地面上撐著往後退,兩條腿廢了般拖著,止不住的打擺子。
剛才他就疑心這種事姜尹月怎麼會知道,可又沒有往深處想,只是沉浸在對往事的緬懷懺悔中。
這會大婚之夜那段模糊的記憶又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他顫抖著嘴唇,慘白著一張臉,直到退無可退,頭狠狠地磕在牢房冷硬的青磚上。
「怎麼了,陳良,你還會害怕嗎?」
沈玉落一步步走過去,蹲下時嚇得陳良閉上眼睛,撅斷了腦後別著的那根木棍,頭髮披散下來。
此時他衣服也蹭得皺巴巴,手掌一不小心按在了躲在稻草里的老鼠身上,發出的尖細叫聲直接把他駭破了膽……
「沈玉落,是你回來了,你來索命了!不,你騙我,姜尹月你個賤人,裝神弄鬼!我告訴你,我不會死的,哈哈哈,我要當大官,我要封侯拜相!什麼裴衍,都是鼠輩!你們聯合起來,就是怕我奪了你們的氣運,狗男女!」
「不,不是這樣,落落,你聽我說,都是我不好,我被姜尹月這個毒婦給騙了。落落,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我們的兒子,對,兒子……」
陳良瘋瘋癲癲,胡言亂語,一會縮在角落裡發抖,一會又站起身撲向牢房門口,把鐵柵欄拍得嘩啦作響。
鐵鏈把他的手腕和腳踝磨得血跡斑斑,他卻渾然不知痛似的。
「陳良,別瘋,也別裝瘋。本宮會給你找最好的醫師,確保你清醒著上路。睜開眼,看看你自己造孽的下場。」
沈玉落看到獄卒回來,知道時間也差不多了,於是整理整理了衣擺,拍了拍灰塵,準備離開了。
臨走時,她瞄了一眼滾落地上的白饅頭和案上的餿飯菜,輕飄飄地說道:「你們刑部牢獄的伙食也太好了,如今國庫並不十分充裕,宮裡娘娘都時常裁減吃穿用度,這犯人就沒必要還這般鋪張浪費了吧?」
「是是是,長公主教訓得是!」獄卒連忙點頭應下,「來人啊,把這些食物都拿走,換些泔水桶里剩的來。」
沈玉落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當初她父母在牢里受了多少苦,他陳良就得一分不差地還回來。
痛哭流涕的慚愧從來不算道歉,他必須要吃過同樣的苦,甚至十倍百倍,才算是贖罪。
「沈玉落!你不能這麼對我,我是孩子的父親,你已經是半個死人了,你想讓他再失去父親嗎?」
陳良這會兒也不裝了,爬起來抓著欄杆大喊。
「你這樣的父親,倒不如死了。」
沈玉落頭也不回,這段過往,總算是要斬斷了。
以命還命,這是陳良欠她的,欠沈家的。
「獄差大人,你們快把她抓起來!她不是長公主殿下,她是妖物!」
陳良看著她轉身的腳步終於有些慌了,他是有愧疚,可他更怕死,所以口不擇言起來。
「呀,駙馬怎麼胡言亂語起來了?辱罵本宮事小,只是這樣你們刑部還怎麼審案子?剛才本宮路過刑訊房,見那裡頭的幾個倒是清醒得很。若是這人再發瘋,可要好好治治才行。」
沈玉落捂住心口,裝作害怕的樣子,口中的話卻是殘忍至極。
她父親的腿,母親的眼睛,總得讓陳良也付出點什麼才是。
比如說,舌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