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遇黑潮三爺奮神威
人自從開了靈智,從對死亡充滿敬畏開始,便有鬼怪之說,但多是怨魂,亡靈,尋的是冤之頭,債之主,人對這些跟死亡有關聯的亡靈們,雖不無敬畏,遠離之心,但真要說有多麼懼怕,也不見的。
但黑潮不一樣,那些形隻影單,只存在於古廟野墳,人言怪談的妖鬼魑魅,不再歸於隱匿,而是如同洪流般,浩浩湯湯,興雲駕霧,侵蝕著陽間的土地,奪取著人的生命。
這一刻,恐懼有了實體,災難有了真形,如同那些胥吏的壓迫,山匪的盤剝,真切的讓人體會到了死亡的威脅,遠遠要比話本里的妖怪來的可怕的多。
所以,理所當然的,自洪城事件之後,隨著眾多說書人的口耳相傳,這黑潮的恐怖早已深入人心,但凡碰上黑潮,鮮有生還者,如此種種,怎能不讓眾人心生絕望?
…………
篝火的光芒越來越微弱,忽閃在每個人的臉上,映照著一張張驚慌失措的臉,那些鬼東西已經開始影響到陽世間了,他們之前受到的攪擾就是證據。
只怕是等著篝火徹底熄滅的那一刻,他們就會受到黑潮猛烈的攻擊。
……
噗通!
巨大的心理壓力之下,之前那名和李壯關係要好的青年漢子率先支撐不住,雙腿軟倒在地,臉色蒼白,也再顧不得形象,鼻涕和眼淚一起流了下來。
「王二,王二!二狗!」劉洋見狀,急忙上前想要漢子攙扶起來。
卻不想那漢子一把掙脫了劉洋的手,眼白翻起,嘴裡哈喇子淌了下來,喃喃道:「噫,好極了,翠翠回來了,回來找我了。」
王二狗一邊說著,一邊兩眼放著藍光,直直的朝著最黑暗的地方衝去,劉洋下意識的還想攔,只是王二狗不知怎的,身形快的出奇,等他們反應過來,人早已跑進了黑暗處。
…………
陳崇虎眉頭緊皺,他剛還給眾人留下了一些反應的時間,想讓他們冷靜下來,沒想到王二狗的精神如此脆弱,直接崩潰掉了。
人一崩潰,精氣神就垮了,三盞火倒了兩盞,整個人就像是不掛鎖的屋子,難怪直接就被對面的鬼怪魘住了,如鬼魅一般的竄了出去,連陳崇虎都來不及救下他。
……
「諸位!」陳崇虎不敢再拖下去,說道,「黑潮固然可怕,但並非是十死無生之路,我們眼下已經沒有別的辦法,我長話短說,我方才已經確認了方向,待一會兒我會用些特別的辦法,暫時鎮住那些鬼怪,然後我會激發氣血,諸位排空心思,什麼都不要多想,千萬不要回頭,感受著我的氣血,跟著我,逃!」
「我並沒有多的話囑咐,因為跟不上的下場只有一個,你們是與我賣命的漢子,我不想看到那樣的下場,」陳崇虎深吸一口氣,喊到,「牛二!」
「我在,哥哥!」牛志應到,他倒是沒什麼害怕的神色,這莽漢天生一副牛脾氣,甭說是鬼怪了,就是閻羅王當面,惹的他不順心了,都得叫他問候十八輩兒祖宗。
「我讓你保管的那把刀呢?速速取來與我!」陳崇虎吩咐道。
「得嘞。」牛志應了一聲,扭頭從身後的包裹里翻出了一柄解腕刀,扔給了陳崇虎。
陳崇虎接過解腕刀,也不含糊,輕輕一拔,寶刀出鞘,寒光四射,他輕輕拂過這把家傳四代的好刀,眼裡流露出了一絲不舍之意,又瞬間被他斬去。
…………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配合刀出鞘之聲,那篝火終於是撐不住,完成了使命,歸於寒夜,只是一刻極靜,無邊的黑暗籠罩。
人類最原始的恐懼便是黑暗,蓋因其代表著未知與隱秘。
那片靜謐感馬上過去,眾人登時感到寒毛豎立,他們彷彿是被圍起來,圍觀的猴子一般,能感受到四面八方似乎都存在什麼東西,他們或嗤笑,或怒罵,或冷眼旁觀,讓眾人都產生一種由心底升起的聒噪感,端的煩躁!
……
「哇呀呀呀呀!」陳崇虎運起渾身氣勁,怒吼一聲,如同城中演齣戲子一般,隱隱還能聽出些腔調來,讓眾人瞬間回過了神。
陳崇虎感知要比眾人敏銳的多,能更清晰的感受到那些鬼東西的逼近。他自知時間不多,手上動作更快。
反手握刀,在左手上一抹,血順著刀身浸潤刀柄,陳崇虎猛的把這刀扎進山間堅實的土裡,嘴裡念念有詞:
「安喜曾聞鞭督郵,黃巾掃盡佐炎劉。義釋嚴顏安蜀境,智欺張合定中州。祖師桓候老爺在上,後輩屠門屠工陳氏崇虎敬告,請絳神威,盪盡魑魅。」
陳崇虎念完禱詞,又轉身直面眾鬼怪,渾身青筋蹦起,氣血上涌,張口大喝:
「爾等腌臢,豈敢欺我!桓候老爺在此,代天行判官之能,生犯貪嗔痴戾疑,死受鞭笞斧灼烹,汝等破城毀家,其罪之大,似徹天之山,盈淵之海,只可潛身縮首,蠅營狗苟行事!安敢如此!豈是蔑視天規乎!」
……
這聲音在寒夜裡炸響,落在眾人的耳朵里,似乎有天崩地塌,岳撼山摧般的勢頭,如同錢塘江上,潮頭浪擁出海門來;又如泰華山頭,巨靈神一劈山峰碎。玉宇為之一清,天地間的妖邪炁息都為之震懾。
……
「就是現在,走!」
陳崇虎尋到那個早就辨明的方向,一馬當先的跑在前面,順手還拎起了昏迷的李壯。
眾人感受著陳崇虎的氣息,一刻也不敢耽誤,咬緊牙關跟了上去。
黑夜中的密林,說不崎嶇那是假的,平日里輕柔的柳條此刻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還得努力注意著腳下,一不留神就會被石塊絆倒,滾落山崖,但眾人卻絲毫不敢放慢腳上的速度。
身後似乎有無數只手想要拉住他們,將他們拉進了無間地獄中,和他們一起受到烈火的煎熬。
陳崇虎沖在最前面,心中慢慢焦急起來,他在黑暗中還隱隱看得清路,前方出現了兩道岔路,作為領頭之人,必須,要做出一個決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