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8章 生老病死

這個世界是假的。

陳洛終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羅醫師幼年時候遇見的『神仙』，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兩界山這個地方也是劉剛父親編寫出來的，他也是這個世界惟一一個覺醒了『靈力』的人。

只可惜劉剛父親並不是修仙者，他感知不到靈力的存在。所以到死這一縷靈力也只是隱藏在他的體內，沒有被調用出來。

離開安寧縣之後，陳洛去了很多地方。

他把自己這些年寫的書，散入到了這個世界。這種做法肯定不可能直接衍生出靈力，這裡面還有一些未知的限制。

但這些都不重要。

陳洛不需要去琢磨第一縷靈力衍生出來的方法。他只需要把劉剛父親體內的靈力抽取出來，用一縷靈力作為引子，去引動他自身的力量。

食指從屍體眉心抽離。

一點綠豆大小的靈力出現在了指尖。

這一縷靈力若是在普通人的身上，可能什麼用也起不到。但到了陳洛的手中，它便可以撬動世界。書店十幾年的積累，在這一縷靈力的牽引之下，瞬間『活』了過來。

之前散落出去的書籍，在被人翻閱之後迅速化作實質性的力量，從虛空當中反饋到了他的身上。

咔嚓

隱隱間，陳洛好似聽到了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

可他抬頭看去，上方依舊，除了蔚藍的天空之外什麼都沒有。靈力在他體內穿行了一圈之後，又迅速沉寂了下去。

「還差點。」

和陳洛猜測的一樣，六百多本書並不足以讓他打破束縛。被封鎖在天穹之上的力量，需要更多的『書妖』來幫他衝破。

將棺材重新填好，陳洛收回鐵鍬，看了眼遠處的碧水縣，轉身向著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兩界山所在的碧水縣，就是這個世界最薄弱的地方。

羅醫師的出現幫了陳洛一個大忙，不需要再去尋找薄弱點。待到一千個『書妖』出現在兩界山中的時候，就是陳洛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在此之前，碧水縣暫時還不能去，以免被外面的人察覺。

一年又一年。

等陳洛再次回到安寧縣的時候，已經二十年後。

這一年冬。

天大雪。

陳洛穿著一身厚厚的棉襖，花白的鬍子垂在胸前。臉上的相貌不再年輕，皺紋爬滿了老臉。

他老了。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快四十年了，陳洛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狀態將近七十。對於這個世界的人來說，人生七十古來稀。能活到這個歲數的人，都是富貴人家。

嘎吱，嘎吱.

腳踩在積雪之上，發出壓實的聲響。

沿著街道，陳洛走到了當年的書店。街道還是記憶中的樣子，這種小縣城如果不發生戰亂，可能幾十上百年都不會有任何變化。

王朝的亂局在七年前結束。

南郡太守在世家大族的支持之下，佔據了大江以南的區域，封號建國。北方霸主以騎兵優勢橫掃北方，和南郡太守划江而治。兩個新的政權建立，百姓也算是進入到了短暫的和平期。

「咳咳！！」

書店內傳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好半天才停息下來。

吱呀。

推開木門，外面的一陣涼風吹了進來，大片的雪花被風帶進來，落在地面。

書店內依舊很乾凈。

門口的櫃檯，後面的書架全部都是一塵不染。

屋內正在打掃的老嫗被外面的冷風一吹，下意識地遮住了眼睛。好半天她才適應了外面的光線，用疑惑的語氣問道。

「小虎？給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隨便把門打開，外面的風雪都吹進來了。地板沾了濕氣，很容易被蟲蛀。等先生回來，我怎麼和他交代」

聲音非常的蒼老，但陳洛還是一下子就聽了出來。

老嫗是王小虎的母親芸娘。

這兩個被他隨手救下來的女人，在他離開的這二十多年間，一直幫他打掃書店。二十年如一日，可能都成了她們的習慣。

「我回來了。」

陳洛開口說道。

屋內正在掃地的老嫗動作一頓，她下意識地回過頭。待到看清楚門口的人影之後，整個人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先生？」

老嫗的聲音有些顫抖，彷彿是有些不敢相信。

陳洛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在這兩個女人心中的地位。那種把她們從死亡邊緣拉回來，還救下她們孩子的恩情，足夠她們銘記一生。

她們知道陳洛不是普通人。

不用她們去幫什麼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幫他打掃書店，在他回來的時候，給他做一頓熱飯。

僅此而已。

「您終於回來了。」

眼淚順著芸娘的臉頰滑落。

紅娘走了。她的年紀本來就比芸娘大，三年前的一個冬天，她沒有撐住。先一步離開了人世。兩個相依為命一輩子的家人，突然之間少了一個，讓芸娘空落落的。

她一個人發獃的時候，就會到書店這邊來。

幫忙清掃店裡灰塵，只有這樣她才能想起過去的時光，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陳洛走進書店，看著四周熟悉的場景，有種觸摸到時間的錯覺。

「您也變老了」

芸娘將手中的掃帚放下，看著滿頭銀髮的陳洛，她的眼神一陣恍惚。當初那個抓著她和紅娘翻牆的大俠，現在也已經變成了滿頭白髮的老翁。

「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陳洛沒有去問紅娘，他的神識早就掃視過整個安寧縣，在後山找到了紅娘的墳墓，回來之前他還專程去看過。

「小虎現在有自己的事業，平時都很忙.」

說話間兩人推開書店後面的側門。

這裡連通著隔壁芸娘他們住的洗衣店。小虎和紅纓長大成家之後，這個洗衣店就空了下來。雖然平日里依舊開著門，但已經很少接外面的生意。小虎開了一家鏢局，平日里的收入都很高，早就不用芸娘出來忙碌。紅纓那邊也是一樣，她嫁給了縣令公子，又生了一兒一女。前些年隨夫君去了其他縣城做官，日子過得非常好。

院子內。

陳洛坐在當年位置，不一會，忙碌完的芸娘便端上來兩個熱菜。兩人坐在曾經的位置，屬於紅娘和小虎他們三人的位置空了出來。

「您嘗嘗。」

芸娘很高興，她給陳洛夾了一塊肉。

陳洛嘗了一口。

沒有味道。

靈力融入眼睛，借命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他的肩膀之上。在借命蠱的視角當中，芸娘就像是風中殘燭，壽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味道很好。」

陳洛面色平靜地說了一句。

芸娘的臉上露出笑容，她高興的對著紅娘曾經坐的位置說起了話。有小虎和紅纓長大之後，她們兩個一起回故鄉看一看的夢想，也有不讓孩子擔心的念想。

院子裡面的風雪更大了，雪花打著旋的飄落進來。

陳洛放下手中的筷子。

端起旁邊的酒壺，輕輕地喝了一口。

還是杏花酒。

只是，味道終究不似從前。

芸娘走得很安詳。

王小虎親手把她抱進棺材的，墳墓就在紅娘的墓旁邊。這兩個苦了一輩子的女人，臨走也能在一起做個伴。陳洛站在邊上，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類似的場景他已經經歷過很多次。

生離死別，不知道什麼時候在他這裡變得普通。王小虎哭的很傷心，嚎的像個沒娘的孩子。跟在他身邊的女人一直在安慰他，旁邊的親友也在安慰，這些人裡面有的是真傷心，有的是假哭泣。

紅纓和他夫君也趕了回來。

陳洛可以看到他們的情緒。

紅纓的傷心是真的，她的夫君傷心是假的。這並不是說這個人薄情寡義，而是對於紅纓的夫君來說，芸娘確實只是一個陌生人。

陳洛站在旁邊靜靜地看著這一幕，任由風雪吹過。

「安息。」

默念一句，陳洛轉身離開。

留下王小虎和一群哭泣的送行的親屬。

書店又開張了。

芸娘走後半月，陳洛親自動手把書店打掃了一遍。隨後便打開了大門，和二十多年前一樣，開始續寫最後的幾本書。

這些年他到處行走，散出去的『書妖』已經達到了九百多個。

還剩下最後一本，他準備回到這個起始點書寫。

從這裡開始，再從這裡結束。

他住下沒多久，王小虎就找上了門。

「陳叔，您就回去好好休息吧，書店我讓人來幫您打理。」

王小虎已經恢復了過來，他的右臂上依舊戴著黑色的袖箍。他現在是四個孩子的爹，這個當年需要芸娘用命來庇護的孩子，已經長大成了可以為其他人遮風擋雨的大樹。

在王小虎的認知當中，陳洛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親人。

母親和紅姨離世之後，陳洛就是他唯一的長輩。和紅纓夫婦不同，王小虎就是在安寧縣討生活的，除去外出走鏢以外，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城內的。

陳洛沒有搭理這小子。

前兩天紅纓也過來邀請過他，說是要把他帶去雲安縣，幫他養老送終，但是被他給拒絕了。也不知道紅纓離開的時候和王小虎說了什麼，這小子這幾天時間天天在他書店裡面打轉，看的十分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