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鏖戰河東(二十三)
第435章鏖戰河東(二十三)
距離那場聞喜城外的會戰失敗,已經過去了三天。
由於梁軍沒有了進一步的行動,似乎局勢又要陷入了僵持之中,虞軍將士心頭的陰霾也消退了許多。
至少不再像是驚弓之鳥一般,但凡聽到一點動靜,就會心驚肉跳。
然而,他們不會察覺到隱藏在黑暗中的危險。
時間已經來到了後半夜,一萬匈奴弓騎分成了十股,在夜色的掩護下,悄摸接近了虞軍的營寨群。
由於梁軍早已得到了虞軍的布防圖,知道哪裡有暗哨,哪裡又是斥候巡邏的薄弱地帶,因此,虞軍的防備,好似形同虛設。
當然,其中也少不了暗地裡向桓熙投誠的降將出力,桓熙向部分自己認為能夠信得過的降將告知了今晚的計劃。
他們幫忙支開斥候,為梁軍空出一條行軍的路線。
人心散了,隊伍難帶,各人都得為自己打算,想要為桓熙立下功勞,將來在桓家的陣營里,能夠佔據一席之地。
匈奴右賢王劉閼陋頭是今夜劫營的總指揮,他們要做的不是殺敵,而是在降將們的配合下,闖入虞軍營寨放火,鼓雜訊勢,以此驚嚇得苻堅夜奔。
苻堅懷揣著痴心妄想,不願意就此退走,但桓熙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結束北線的對峙,而後南下與謝艾合力驅逐慕容儁,再圖北伐晉陽。
桓熙此前否定伏擊苻堅的計劃,是因為他知道苻堅不會主動離開,如今他派遣匈奴弓騎劫營,一旦成功,苻堅必定倉惶北歸。
故而,桓熙派遣桓虔率領八千近衛義從,埋伏於苻堅的必經之路。
桓虔的任務同樣不是殺敵,有道是擒賊先擒王,桓虔需要在混亂之中,伺機生擒苻堅。
這件事情聽起來難如登天,但有內應的配合,事情其實並不算困難,前提是匈奴弓騎能夠成功引發騷亂,讓那群心懷懼意的虞軍將士出營夜奔,四散而逃。
「敵襲!敵襲!」
示警聲此起彼伏,驚醒了熟睡的苻堅,他慌亂中起身察看,頃刻間,十里連營已經成了一片火海。
士兵們如同無頭蒼蠅一般,驚慌失措的在營中亂竄。
苻堅呆立當場,眼睜睜的看著一把火燒去了自己最後的希望。
他知道,即使是梁軍劫營,營寨也不可能燒得這麼的快。
軍中肯定還有內應,他們不僅為梁軍打開了營門,而且提前準備了易燃物,隨之一同放火。
火光衝天,苻堅的耳邊儘是驚慌的呼喊聲與尖叫聲,營中將士早已潰不成軍,他們像是一群無頭蒼蠅一般,在火光下亂竄,只為逃離這片營地。
苻堅感覺到了深深的疲憊感,他不知道自己身邊還有誰可以信任。
「天王!快走吧!梁軍就要殺來了!」
苟萇勸說道,他此刻焦急不已。
苻堅苦笑道:「逃?又能逃到哪兒去?晉陽?漠南?還是漠北?」
苟萇知道,苻堅此時已經心灰意冷,他只得開解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勾踐如果不能忍受給夫差做奴僕的屈辱,又如何能在後來滅亡吳國。
「天王如今還佔據著河東大部,又控制了代國,怎能遭遇一點挫折就放棄!」
苟萇一語驚醒夢中人,苻堅重新振作起來,他如今的處境,可比勾踐要好了許多,只要不放棄,希望就還在。
恰逢此時,呂婆樓、呂光父子也帶了自己的親兵前來,護衛著苻堅逃離。
一路上,不時有將領帶兵前來匯合,不多時,苻堅的身邊就已經聚集了上萬步騎。
但這些人明顯都沒有了戰心,只顧著想要逃回晉陽,如今眼見輜重盡毀,苻堅也沒了繼續留在聞喜縣的心思。
他不知不覺間,就被降將們帶到了伏擊圈,這些降將,彼此不知道對方是在為梁國辦事,因此,一路上不敢輕舉妄動。此時既然步入了梁軍的伏擊圈,便也沒什麼好怕的。
「苻堅在此!」
呼喊聲此起彼伏,變亂驟起,此前還是一同逃命的袍澤,此刻卻白刃不相饒。
桓虔早已等候多時,見場中的虞軍已經亂戰在了一起,他當即帶著八千近衛義從賓士而來。
「誰是苻堅!」
桓虔一聲大喝,聲如響雷。
「騎白馬者是苻堅!」
「披紅袍者是苻堅!」
亂軍之中,有一人騎白馬,披紅袍,他大聲喝道:
「苻堅在此!」
此人正是遭遇眾叛親離的苻堅。
苻堅喊罷,並沒有逃跑,而是喝令正護衛自己的親兵住手,他越過人群,目光注視著苟萇,問道:「為什麼連你也背叛了朕?」
苟萇是苻堅的表兄,本應該是最值得信任的親族大將,此前還在勸說自己不應就此放棄,如今卻將他引入了梁軍的包圍圈。
整件事情看起來,實在諷刺。
苟萇不敢直視苻堅的目光,他羞愧地低下了頭,說道:「天王,事已至此,我必須為梁公立下功勛,才有可能保住苟氏一門。」
苟萇不是呂家父子,事到臨頭,還能想起自己祖先曾是漢人。
一旦虞國滅亡的話,苟萇作為苻堅的親族大將,如果沒有功勞,下場可想而知。
苻堅長嘆一聲,事情果然如此,樹倒猢猻散,大家都在考慮後路。
「苟萇,朕與你是親戚,這場富貴與其便宜了別人,倒不如將這顆項上人頭贈送給你。」
苻堅說罷,抽出佩刀,作勢就要自刎。
親信趕忙奪刀阻止:
「天王,不可呀,請容我等護衛天王突圍。」
然而苻堅心意已決,他對親信們道:
「念在主僕一場的情份上,請不要讓朕被梁人生擒,遭受桓熙的羞辱。」
儘管桓熙已經說過,不會害了苻堅的性命,但苻堅自覺被桓熙圈禁,等有了外賓,在帶出來讓人瞧瞧,這比讓他死還難受。
眾人面面相覷,終究還是將刀還了過去。
苻堅接過佩刀,橫於脖頸,大笑道:「天子,豈能死於小臣之手!」
說罷,血濺當場,染紅了座下的白馬,更鮮艷了他的紅袍。
苻堅栽落馬下,眼瞅著進氣沒有出氣多,迷迷糊糊間,他聽到了周圍人的哭聲。
『朕的國家,還是有忠臣的。』
這般想著,意識逐漸迷糊,苻堅含著笑,徹底的閉上了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