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試讀
風聞
這些日子,江陵城中起了一些謠言。
大部分的謠言都是和將軍之子,將軍府的關都尉有些勾連。先是說關都尉接了一個陌生人回城,看著穿衣打扮似乎還是中原來的,一拷問,問清楚是北邊的反賊探子,從樊城偷摸溜出來,意圖在江陵城外的水軍營地縱火,恰巧洑水的時候就被抓住了,人贓俱獲,抵賴不得。關都尉十分生氣,這就馬上抓回來,問清楚別的底細,就要軍法從事斬了狗頭。
「此言大錯!」江陵街頭轉角處的某一個糜粥攤子上,一位山羊鬍老者擺擺手,忙把這個謠言先否了,「那裡是探子,非也,非也!是許都來的信使!」
仲夏的江陵城內分外熱鬧,年歲不錯,雖然今年稍微有些大水,但沒有到災害的程度,江陵城就在長江邊上,左近的田地澆灌不成問題,只是聽說北邊樊城郡一帶就有些災害了,大水漫灌,逃了一些人來南邊這。
今年收成不錯,納了糧,各家各人都有了些富餘,加上江陵城原本就是水陸聚集的大城,商賈來往頻繁,到了夏糧豐收的時候,無論是益州還是揚州,或者是淮水地界的商人們,總是會來此處經商運送貨物,如此一來江陵就更加熙熙攘攘了。這會子街上鋪子聚起了這些人,倒是也不算稀罕。
「什麼信使?」攤子四周人來人往,頗為熱鬧,三五人圍在粥攤站著低頭喝糜子粥,聽到這老者說的很是堅決,絕非是道聽途說的語氣,於是紛紛圍了上來,都想著聽一聽秘聞,「許都不就是曹丞相那裡?是曹丞相派人來了?」
「什麼曹丞相,曹賊罷了!」老者冷哼一聲,「把持天子,倒行逆施,也配稱之為丞相嗎!」他說的話倒是有些文質彬彬的模樣,只是語氣不算好聽。
「是,」提出疑問的人也不以為忤,笑問道,「那曹賊怎麼派人來了?」
也有人心裡暗暗思索,聽聞昔日許都的曹丞相和江陵城的大將軍乃是舊相識,昔日就是關係極好,若是這會子來了信,倒也不算是什麼稀奇的,還有更甚者,說是曹丞相昔日在赤壁大火兵敗后,在華容道被大將軍堵住,原本是脫身不了的,還是大將軍念及舊情,這才放了曹丞相北歸,就算是有信使來,倒也不算什麼罷?
「不是曹賊,是旁人!」那老者對著眾人抓不住重點的追問還有些不滿,搖搖頭,「許都又不是只有曹賊!還有天子呢!」
「天子?」眾人面面相覷,論起這荊州地面上的人來,東邊的吳侯,北邊的曹賊,昔日益州的劉牧守,還有什麼更遠些的涼州馬將軍,都是聽說過的,倒是這天子……大家都知道這麼一位天子,當然,咱們這大漢朝,自然是有天子的,只是這天子是何許人,脾氣秉性如何,對著荊州如何發號施令,眾人好像並不是很是清楚。
「天子怎麼會來給將軍信使呢?老丈你可清楚?」
「這一節老夫就不知了,」那山羊鬍老者倒是也實誠,「只是我想著天子受曹賊逼迫,必然是派人來宣召勤王的!咱們將軍最是忠心耿耿,肯定說要北上討伐曹賊!」
眾人轟然,這勤王的話,只怕又要打仗了,荊州可是沒消停幾天,這就又要打仗了?「錯了,錯了!」一個身材矮胖的人擠了圍觀的人群進來,朝著那老者擺擺手,「老丈此言謬也!」
大漢風俗,對著長者素來尊敬,若是在太平年景,官府還會給在重陽節給長者獻酒,祝願長壽。山羊鬍老者素日來受人優待,極少有人如此直接否認自己之言,聽下就頓時不悅,臉色一沉,「老夫如何不對?」
「此人絕非是什麼信使,無非是一個船商罷了!」那矮胖身材的中年男子手上還拿著筷子,「我在碼頭那兒幫襯著搬運貨,我如何不知道?前些日子剛好有人報官,說是江面上出現了船匪,好像就是那大名鼎鼎的錦帆賊!搶了好些船,這船商的船就是被錦帆賊給搶了,又被扔到了江裡面,恰好給關關都尉給救了!」
「船商哭訴求著將軍府做主,眼下算是報官了,關都尉知道這個事兒,也是氣急了,這些日子準備著調兵遣將,要在江面上搜人呢!」
錦帆賊說的就是甘寧。他在巴郡之中,輕俠殺人,藏舍亡命,大有名聲。他一出一入,威風炫赫。步行則陳列車騎,水行則連接輕舟。侍從之人,披服錦繡,走到哪裡,哪裡光彩斐然。停留時,常用錦繡維繫舟船,離開時,又要割斷拋棄,以顯示其富有奢侈。
這也算是橫貫在長江上的知名人物,這個人若是出現,也必然是讓人震驚的,大傢伙有些瞠目結舌,畏懼於甘寧之煞氣。可此時,旁有人悄悄嘀咕:「錦帆賊不是好些年就死了嗎……」同伴肘擊了一番,卻也不再言語,只是再側耳聽著。
「此言不準!」山羊鬍老者有些生氣了,「江陵城天下太平!哪裡來的錦帆賊!」
「不對,不對,」中年胖子手上的筷子邊扒拉著糜子粥,還趁機揮舞一番,「咱們江陵城自然是天下太平,只是別處可就不太平了!」
「在下怎麼聽到的,怎麼和諸位不一樣?」又來了一位青年,腰間佩劍,手裡頭還拿著一本書,他朝著眾人瀟洒作揖,說道:「那人絕非什麼信使,也不是船商,只是一個瘋子罷了!」
「瘋子?」胖子和老者異口同聲問道,「不對,不對!你錯了!」
「非也,非也!」佩劍青年笑道,「關都尉把那個人帶入江陵城的時候,在下恰好就在城門口,親眼見到那個人披頭散髮,大喊大叫,神色癲狂,好幾個將士都按不住他,嘴裡胡說八道!」
這一下子來了目擊之人,說的又是親眼所見,眾人一下子就又來了興趣,「這位先生請了!」又有人朝著佩劍青年拱手,「卻不知道嘴裡頭說的是什麼?」
「既然是瘋子,自然是眾人都聽不懂的,」佩劍青年描述道,「狂呼亂講,所言不成句子,甚至音調也是不對,宛如山鬼之聲,好像說什麼『非是我家、演戲』之類的話,非人言也,在下如何知道?」
既然是個瘋子,大傢伙就沒什麼興趣了,論起來,這年頭雖然還算是安穩,可這江陵城之中眾人如何不知道外頭別處鬧的很亂的很,慘劇年年有,偶爾有一個瘋子,倒是不算是什麼新鮮事。
「關都尉是好心人,這樣的瘋子也帶回來,」那胖子搖搖頭,把陶碗裡頭的最後一口糜子粥喝完,又吧唧了幾下嘴,嘆道,「若是我在路邊看見,是必然不管的,如今這世道,」他拍了拍肚子,心滿意足,「自己能管好自己就不錯了。」
眾人失去了興趣,也有人談起了水中溺亡之人不可救,若是救了的話,只怕是自己也會遭受災殃。只是那山羊鬍老者還是不服,對著佩劍青年說道,「如此之人,恐怕還是可疑之人罷?不見得就是好人,以老夫之見,還是要查問清楚了!」
「這卻是不知了,」佩劍青年搖搖頭,「卻也不是什麼壞人,好像是咱們城裡頭某一位府上的哥兒,只是不知道為何竟然是癲狂起來了——不知道在水裡頭遇到了什麼……」
「卻不是旁人,」邊上又有人說道,「好像是紫槐樹下那李家的哥兒!他家老僕人去關都尉府上求見了!」
「還是江陵城裡頭的人?」老者點點頭,捻須說道,「既然是江陵人,想必是沒什麼可擔心的,這人,錯不了!」
「只是發瘋了,」中年胖子搖搖頭,惋惜的說道,「怕是好不了了,瘋癲之症,如何能救?只怕是華佗來了,也是不成的。」
「凡事兒不可看的太過,」佩劍青年笑道,「若是能救回來,也是有福氣的。」
「這話沒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這事兒既然是查清楚了是何人,暗流涌動的謠言也就平息了,只是這事兒了了,那被關都尉救起的少年,瘋病竟然是養了好些日子,先是不認得自家老僕,也不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