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琴鈴之角

「嗯？何方妖孽！」高搻煞對這漂亮姐姐的到來煞是驚詫，狼狽地收拾起斷鏈，拿腔捏調要爭回場面。小迷糊沖他扮了個鬼臉，斥道：

「呸，睜大你的鬼眼看清楚！穆姐姐才不是妖呢，她是天庭玉帝的義女，是百花仙子的救命恩人——紫汀水仙仙子！論資排輩，你連看她一眼都不配！」

「呵！呵呵，是嗎？」高搻煞一聽這話，就像聽說有人從雞蛋里吃出珍珠般不屑：

「想不到這兒不但有冒充妖精的鬼，還有冒沖神仙的妖精哪！少羅嗦！，不管你們是神是妖是鬼，我通通滅了----哎喲！」他正說得口沫橫飛，突然一聲慘叫，整個身子破絮包般飛起來，重重摔出丈把遠，又被一支竹樹反彈數尺，哼哼唧唧，摔得七葷八素，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半天使了個狗熊滾地，狼狽爬起，左耳套拉垂地，右側五寸長的獠牙也斷得不知蹤影，衣發零亂，灰頭土臉，真正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再看穆姐姐，不知何時手上已多出一柄晶瑩的法器。一尺余長，乃是一枝冰藍色水晶製成的水仙花蕾。微開的五片花瓣正在迅速收攏，阻斷了花芯間隱隱瀉出的氣霧，顯然，剛才她正是用這種氣霧將高搻煞擊出去的。

高搻煞一見之下，不驚反怒，怪喝一聲，翻腕來一甩，八爪烏賊又衝天騰起。穆姐姐神色微暗，不悅地皺眉道：「冥頑不靈！」

她生氣的樣子也還是那麼清新優雅，突而揚起右臂，冰藍色大袖飄展，瞬時卷出一縷異香撲鼻的水霧。我瘁不及防被一股窒息的冷風嗆到，頭腦一下子空白，身體前傾除些跌倒。再看高搻煞之時，卻是全身裹在丈把厚的冰塊里，早已被封凍起來。

「小弟弟，你沒事吧？」穆姐姐裙擺輕轉將我扶住，關切地低頭問我：「冷嗎？這朵花給你聞，會好一些的。」說著從雲煙般輕軟的袖子中展開纖細的五指，掌心剎時出現了一朵淡藍色的水仙花。

我不作他想，知道並沒有危險，便伸手拿了。湊到鼻下一聞，一股甘冷沁肺的異香直鑽胸門，禁不住打了個響亮的噴嚏，感覺舒服了許多，卻也不自禁地窘了，狼狽地揉搓鼻子。抬頭間，穆姐姐正看著我的臉，甜甜地笑著，眼神中帶著無限憐愛。

我不禁又是一呆：「你----你真是仙子嗎？」我問得傻乎乎。她只是笑，笑得更親切可人。那眼底的溫柔——像娘親！-------我恍然，目光獃滯著，鼻中酸楚。

她卻似受了驚嚇般無措，眼神在我雙目間搖移，半天才安慰道：

「哎呀，別哭，怎麼流眼淚哪？」她慌忙要幫我來擦，我卻只是笑，我並沒有流淚，只是月光下眼睛里滿盈的「水」色騙了她。

「穆姐姐，幸虧你來了，快去救纖翠和陶爺爺！」小迷糊他們余驚反作，紛紛趕上來聲帶哽咽。穆姐姐看了看他們點頭道：「你們放心，有我在！先照顧好小狐狸。」說著將紅璃兒交託給小迷糊。突而一旋身，化一道藍光去了。

「快，我們也趕上！」白莫顯迫不急待，和鄔小關搶先追去。我遲疑了一下，還是選擇和小迷糊小琳一起護衛著紅璃兒，慢慢過去。

「纖翠姐姐！你怎麼樣了？沒事吧！」我們趕到竹林邊緣，見林間也立著包裹矮搻煞的一塊大冰。纖翠姐姐虛弱地駐著一根竹子正試圖站起，神情十分辛苦。見到小迷糊，顫危危抓住她手道：

「快，快去爺爺那兒看看！穆姐姐的冰凝大法，每天只能發功三次------且是一次，比一次弱，她只有一次出手的機會了，倘若失手-----很危險！」

小迷糊也神情緊張地點頭，眼中充滿憂色。只有嶗山二十七峰的精靈們知道，紫汀水仙仙子這致命的道法缺憾。

「哈哈哈------穆晚琴，你果然『名不虛傳』啊——」

我們還是遲到了一步。殘竹空地上，隍鈴陰尊張狂地高舉著雙手，急速搖晃著腕鈴。陶爺爺一枝竹杖橫在當胸，神情緊窘地佇立在他對面，額頭上汗珠密集，奮力聚續著竹氣護衛我娘。

而穆姐姐則一臉憤憤地側立著，雙手空空，那支水晶花蕾已不知去向，顯然，她一擊不成，已經失去了再攻的機會，法器也失去了靈力。

「穆晚琴，我勸你也算是謫仙的高貴身份，就莫要趟這混水，今天，這妖我要打，這鬼我也收定了，你不是我的對手！」隍鈴陰尊勝券在握，更是得意起來。穆姐姐微微側過臉，輕輕笑道：

「是嗎？」

「怎麼，難道，你還有什麼法寶？」隍鈴陰尊於她的自信開始露出敵意，鈴兒搖得更用力，金色的焰圈不斷擴大。陶爺爺竟吃了一驚，功法微瀉，竹氣頓時薄了許多，觀戰的眾人大驚失色。隍鈴陰尊氣焰更盛，雙目赤綻，樣子當的是嚇人。

「那就再試試這個。」卻見穆姐姐巧笑斂眉，雙臂輕輕翻轉，雲衫翩躚，姿若曼舞。轉瞬間藍袖攬勝，戲法般抱出一架三尺來長，通體雪白的七弦琴。

她舞步下收，輕盈地擱琴於膝，雙手齊及，纖指飛揚，一陣清亮高亢的琴聲直衝雲霄。立時將音調詭異的鈴聲壓了下去。

卻不料，隍鈴陰尊、陶爺爺、纖翠等人同時大驚！

「仙子快住手！」陶爺爺高聲驚呼已是不及，且聽「啊———」地一聲尖叫，竹氣層中，突見娘痛苦萬分地捂住了耳朵滾翻在地。

透過綠瑩瑩的竹氣，我看到娘全身閃爍著隱隱的黑色光枝，像縱橫交錯的閃電，網滿她赤紅身體，很快，黑光越織越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娘親的臉色開始變得蒼白，身上的紅光也暗淡下去。眾人無不動容。

「怎麼會這樣？」穆姐姐驚訝地停止了撥琴。琴音方歇，鈴聲又狂囂大作，陶爺爺兩頭為難，一刻不敢鬆懈。卻聽隍鈴陰尊嘎嘎狂笑道：

「仙子，你想不到吧，這些蠢妖精中了我們的計，匆匆葬了秦酒娘的屍身，現在她只是一個沒有真元保護的孤魂，就連我的攝魂鈴聲都能令她頃刻散滅，更何況是你的天宇琴音？老竹妖的至陰竹氣能擋住我的鈴聲，卻又怎麼擋住你仙界的法器呢！！」他說到這兒更為得意地狂笑：

「這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現在她的魂魄已被你的天宇琴音震傷，就算能躲過我的鈴聲，也撐不了多久了！哈哈哈------」

「娘——」我不忍見娘受苦，快步往前衝出，冷不妨穆姐姐橫步過來按住了我肩膀：「小弟弟，你不能過去！」

「你放開我，你們都是壞人，你們都是騙子！我恨你們！我要去救我娘，我要救我娘！」我倔強地甩她的手，使力不過，扭轉頭，朝她小臂上就是一口。穆姐姐吃了一驚，下意識地鬆開了手，我哭喊著沖向那層金色鈴焰。

「寶寶！」陶爺爺的驚呼聲中，我突像被雷電擊中般頭腦昏沌，整個身子向後彈了開來，重重摔在地上。眾人來不及上前，我已掙扎著爬起，又向金焰衝擊，又一次被撞開。

「寶寶，你別傻了，你沖不過攝魂鈴的！」小迷糊和小琳護著受傷的紅璃兒和纖翠，感到了徹底地無助。穆姐姐更是不可置信：

「你----你們不是說，寶寶也已經死了嗎？他怎麼不怕攝魂鈴呢？」

「是陶爺爺為了救他，把他的魂魄附在了竹枝上，他現在跟我們一樣，是妖，不是鬼---」小迷糊哭聲大顯，居然忍不住透露了我化身為妖的秘密。穆姐姐聞言大驚，隍鈴陰尊卻如獲至寶般又一陣狂喜：

「老竹妖，你犯了天條了！我今天就連你一起收了，好帶回天庭受封領賞！」

「你休想！」白莫顯與鄔小關見陶爺爺有難忍無可忍，齊聲喝斥，化一白一黑兩團身影卷向隍鈴陰尊。

「小關莫顯，你們不是他的對手，還是由爺爺自己來解決！」陶爺爺竹杖斜揮，插入戰團，由於竹氣多已付給娘親作防護，功力已是大減，此時卻還哪裡顧得許多。

隍鈴陰尊鈴隨身動以逸待勞，以一敵三，仍是遊刃有餘。穆姐姐空有仙界法器，卻哪裡還敢輕易出手，只得搶過來救護我。我卻反目相向，不予善色。不知怎的，心中充滿了怨戾之氣，恨極了這些弄巧成拙，不斷令娘受苦的悲憫嘴臉。

「小弟弟，聽姐姐的話，快快離開，姐姐們一定會救你娘的！」穆姐姐面有難色，聲音中帶著無限無奈的悵惘。我不再相信她的話，依舊倔強著站起身蓄勢前撲。

「隍鈴陰尊，你莫要逼人太甚，我陶千節今日縱使廢了千年道行，也不會讓你為所欲為的！」

「呵呵，老妖孽，就憑你？今時今日這局面，我倒要看看誰還能破了我的攝魂鈴！」

陶爺爺強作鎮定的神情言談，哪逃得過隍鈴陰尊惡毒的眼睛！天地人三界六道，妖本為最低賤的一屬，縱然陶爺爺竹氣回身，如此虛耗之下，也很難再與之擋衡，此時屏力，只旨為拖沿時間而已。

然而隍鈴陰尊話音剛落，空中突扇起一陣奇異的風，一個空曠的聲音帶來一陣令人目眩的迴響：

「是嗎————」

語音未落，隍鈴陰尊臉色大變，惶愴仰望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