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芥蒂盡去

「怎麼，還在生姐姐的氣嘛？」

漏下竹蔭的陽光折射在細浪翻騰的水面，綻開著成片銀里鑲金的碎花，瞬息萬變的水流，定不住每一個相似的畫面。嘩嘩的水聲歡快，似在嘲笑著我的無禮。

這條貫穿竹林的小溪是我最喜歡獨處的所在，那水底悠遊的水草和玲瓏的卵石，懂得我所有的心事，也只有在面對它們的時候，我才有勇氣敞開自己。

穆姐姐立在我身後，靜靜地看著我投在水面支離的身影，聲音無比柔和：「四年前的事，大家都不會忘記，姐姐那時是太心急了，才無意中傷了你娘，事後，姐姐一直想------」

「對不起！」我突而截斷了她的話，語音倔強而誠懇：「穆姐姐，我知道大家都是為了我好，我卻還那般對您-----」我站了起來，卻仍沒勇氣轉身看她。

「你——」穆姐姐有些詫異地探過身來：「你不再生姐姐的氣啦？」

「不，不是那樣的，我——我------我只是心裡難過，怕您生了寶寶的氣，不知道該怎樣面對您！」我情急之下，我驀然轉身，一種被錯愛和寵溺的內疚壓得我窒息，我像個做錯了事卻還被安慰的孩子般哽咽了。

透過薄薄的一層晶瑩，我看到穆姐姐端秀親切的臉上寫滿了歡喜和愛憐：

「傻孩子，原來，你耿耿於懷的就是這個呀！你看姐姐，像是那麼小氣的人嗎？」她微笑著走上來，輕輕撫理我額前被風吹亂的一縷長發，目光中凈中柔柔的憐愛。我不禁又是一陣感動，訥訥地囁嚅道：「那您----為什麼就走了，我醒來的時候，就沒見到你了。」

她淡笑著眨眼道：「姐姐是有些私事，不得不離開，並不是生你的氣呀！」

我將信將疑，望著她純明晶亮的眼眸，心底的石頭才落了地。抿唇側頭尷尬笑道：「那樣啊？-----我，我還沒有謝謝您救我娘親的大恩呢！」我鄭重地收顏，右手輕撩袍蓋正要跪下來，被她急急扶住。

且聽她咯咯笑道：「你小小孩童，禮節倒還真多！」她攙著一臉惘色的我，更是捨不得放手，目光瑩瑩地閃動，微笑道：「其實，你真正應該謝的不是我，而是紫藤仙子才對！」

「箏璃蔓芯？」我錯愕，腦中迅速閃現出那張高傲而無比清麗的臉。

「你還記得她！-----其實整件事都是她的功勞。一千年前，魑鷸修羅還沒得道，紫藤仙子云游經過五台山時曾於他有救命之恩，聽說搻煞要他來幫著害你們母子，就找到地府去興師問罪。魑鷸修羅當然不肯在自己的恩人面前丟了臉，這才答應出面來阻止胡作非為的隍鈴陰尊。紫藤仙子與翠濃林多少有些過結，她又是個嘴硬心軟愛極了面子的人，這才委託我過來相助。我也正好有事要順路經過翠濃林，就充當了你的大恩人咯！」

「原來是這樣---」不知為何，箏璃蔓芯當日看我時的那雙似憐非憐的眼睛，彷彿又在盯著我，讓我感到拘促不安。穆姐姐詭密地看著我的臉，眨眼笑道：「怎麼？四年不見，你人長大了嘛----」她似乎話中有話，看著我被上沖的氣血熨紅的臉，笑得更是熠熠。

「寶寶，你十一歲了吧？」她見我羞窘，收起玩笑，扶著我一同向竹軒方向迴轉：「我聽說你修練得很快，山林里的精靈們常見方圓幾十里竹林的竹氣，都被吸到翠濃林上空，一聚就是好幾天，是你在聚氣吧？」

「嗯，我現在入定聚氣，最長能有十三天呢！」我畢竟還是小孩心性，見人誇讚，沾沾自喜起來。穆姐姐點頭嘉許：「嗯，修行講求要情定，心靜，性滅，靈空，要循序漸進，你還小，切不要操之過急喲！」

「我知道了！」我用力地點頭。竹軒已遠遠在望，突見身邊的竹樹間紅影閃動，穆姐姐提聲道：「是小迷糊吧？出來吧！」

小迷糊應聲現身，朝我嘟噥一下嘴：「臭寶寶，你騙人！我還以為你敢對穆姐姐無禮呢！」

「怎麼，你還惦記著我的絲巾哪？」不知道在何時，我身材高過了她，也便不再將她當作姐姐，見她在穆姐姐面前出我的丑，只好努力挽回一下面子。小迷糊聽我言語，知道有便宜占，大眼眨巴：「你肯送給我嘛？」

我微笑不語，攸然自袖中伸出左掌，心念甫動，凜空翻腕虛握。竹氣所摧，立時有十數片鮮嫩的竹葉自動歸入我掌心。小迷糊看得興高，情不自禁地拍手叫好。我看了看她一身絳紅的衣衫，輕揚唇角微微一笑，將左手藏入袖中，再伸出來時，掌心握了一朵與她衣衫顏色相襯，質地與我頭上絲巾相同的頭花，鑲金的滾邊，帶著淡淡的玫瑰花香：

「哪，這朵花送給你吧。遇火破功，髒了可以拿水洗！」

小迷糊喜出望外，一邊接過花來愛不釋手地看，一邊又極為羨慕地嘟噥：

「像你一樣做附魂妖真好，連五行幻法最難的遇火破功都能這麼快學會，怪不得天天有新衣裳穿，改天，你得給我做新衣服才行！！」

穆姐姐見了我倆模樣，會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