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2章 全球化的害處與沉沒的大多數

結束一天政務之後，陳磊坐上了汽車，司機陳誠開向丞相府。

陳磊習慣道：「打開收音機，調到大漢電台」

「諾！」司機打開收音機。

很快收音機當中就傳來一個女性的聲音。

「大漢歷60年，10月2日，大漢天子視察了藍田縣擴建三期工程，並和工地上的工匠進行了親切友好交流，並且對工程做出了重要指示~~~~~~。」

陳磊笑道：「這廣播電台倒是一個好東西，朝廷的政策可以一日傳遍整個大漢，讓所有百姓知道，欺上瞞下的事情也大為減少了。」

從東海郡建立了大漢第一個廣播站，大漢朝廷就發掘其對信息傳遞的優勢，可以越過漢吏把消息傳遞到百姓耳中。

於是在大漢朝廷的推動下，廣播電台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現在大漢每個州都有好幾個廣播電視台，很快就建立了一套覆蓋整個大漢體系的廣播站，現在只等收音機大範圍的普及了。

大漢朝廷甚至制定了廣播普及的十年規劃，打算花費10年時間做到郡郡有廣播站，收音機的產能達到年產百萬台，滿足大漢百姓的精神文明需求，當然最重要的是打造一條在漢立體系之外，上傳下達的體系，以此來約束越來越龐大的漢吏體系。

大漢的朝廷體系，天子屬於監督者的行列，陳磊這個丞相是最高執行人，原則上丞相是宰治天下，能管理大漢所有的政務。

但有很多時候他丞相府的政令也是很難執行下去的，需要靠著地方漢吏的執行，他雖然是漢吏當中的一員，但因為他直接對天子負責，承受的壓力也是最大的，某種程度上來說，大漢丞相也是漢吏的監督者。

就像大漢免除農業稅之後，農戶的負擔雖然大為減少，但基層漢吏的收入減少的更多了，掌握政策解說權的他們，想要謀利太容易了，但現在農村什麼稅賦都不收了，編製轉到地方郡縣，他們在明面上的收入沒有減少，但有些半灰不白的收入卻沒有了。

但這些漢吏很快又找到了新的牟利方式，這些年大漢對海外的投入一日比一日巨大，同時大漢也在大範圍的進行產業轉移，讓全球進入了大開拓時代。

像新大陸的已經成為了大漢最重要的經濟作物原產地，可以為大漢提供棉花，煙草，橡膠等三種最重要的經濟作物。同時像羅馬更是在大範圍的開拓土地，現在雖然做不到把整個地中海包圍，但因為積極開拓北方，現在的羅馬比歷史上的羅馬國土更大，開拓的更加廣泛，人口也比歷史同期更多，經濟，政治制度，軍事比歷史同期更加強大，但羅馬也要面對一個史詩加強版的大漢，元老們也只能伏低做小，融入大漢建立的全球貿易體系當中。

海量的糧食和經濟作物如同洪水一般洶湧的涌到大漢境內，為大漢的工業提供原材料和商品市場，加上大漢第二次科技革命成果快速鋪開，大漢的工業體系幾乎是四五年就可以翻一番，工匠的財富在增加，工廠主的財富在增加，新興的產業不斷的湧現，整個社會進入前所未有的繁榮，全球也進入了前所未有的繁榮當中。

現在全球科技水平可能只有一戰初的水平，但在全球秩序上卻屬於二戰後的冷戰時期，大範圍的戰爭沒有，全球的人口大致在5億上下，人均資源也比歷史那條線更多。

在大漢的推動下，全球範圍內的奴隸制度被徹底摧毀，資本制度緩慢建立起來，但因為大漢最開始走的就是工匠，農戶聯合的道路，天下各國也學習大漢的先進基因，壓制了資本的發展，此時的全球不說沒有剝削，但剝削純度顯然比歷史線要好的多，資本還沒有露出他們鮮血淋漓的獠牙。

大漢現在推動的工業體系，比歷史上那些殖民者更加迅捷，快速，生產的財富也更多，所以大漢比歷史上的日不落帝國更加強大。

但天下事有一利必有一害，在這波產業升級當中，大漢的農戶受到損失最大，洪水一般的農產品和經濟作物湧入大漢，降低了大漢農產品和經濟作物的價格，同時他們使用的工業產品的價格隨著產業升級反而在上升。

就像以前一個蒸汽抽水機大概只要個三五千錢就可以買得到，但現在購買一個汽油抽水機就要上萬錢以上，蒸汽拖拉機的價格雖然跌到了三四萬，但汽油拖拉機價格卻要12萬一輛，還有各種飼料價格因為人工成本提升反而提升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普遍的高俸祿，高福利，自然就帶來了服務價格的上漲，像現在一石稻穀七十錢，但你找一個剃頭匠理髮價格是在20錢以上，一碗最普通的面要十錢，甚至一碗涼茶都要三錢，20多碗茶就能換一石稻穀，農戶到哪裡去說理去？

在這樣一增一減當中，前兩年大漢減免的田賦全部被這波物價上漲給吞沒了。他們現在普遍的感覺就是，糧食越來越不值錢了，但物價又在上漲。

還有為了平衡貿易，大漢外來務工人員進入大漢，現在人數已經突破了三百萬人，這些年大部分從事的是大漢的挖礦，修鐵路，修運河，建設城市等比較沉重的基礎設施建設。這些工作本就是大漢城市人不願意做的對他們的影響並不是很大。

但對農戶來說影響就太大了，他們沒有多少技術，本就是做這些基建賺外快的。但現在這些外來戶進入，讓大漢的工程隊有了新的選擇，是要一年要花費6-7萬的大漢農戶，還要有五險一金的保障，還是要一個一年3-4萬錢的外國人，五險一金還不用交，這幾乎不用選擇。

所以在大漢這一波全球化的浪潮當中，大漢朝廷受益，工廠主受益，錢莊東家受益，工匠也受益，學府學子也受益，只有大漢的農戶受到損失，而且他們還是沉默的大多數，不知道為自己的利益抗爭，長安學子要是這個待遇，早就遊行示威，包圍丞相府討要自己的損失了。

好在，大漢的農戶不是一個個的個體，而是有組織有靠山的群體，他們有幾萬農社組織，朝廷公卿當中也有他們自己人，大司農馮唐就向朝廷報告農戶收入減少的事情，認為朝廷現行的政策對農戶來說損害太大。不想辦法改善農戶的處境，大漢想要建設富裕社會就不可能做到。

但大漢朝廷也不可能停止全球化的過程，畢竟大漢這些年經濟增長，財政收入增加都是靠著全球化帶來的低廉的原材料，龐大的工業市場和物美價廉的青壯勞動力，大漢本就是全球化最大的受益者。

不過天子徐愛民也不可能看著自己的政治宣言失敗，當初他繼承皇位可是在全天下宣告過，要在三十年內讓大漢成為富裕社會。

而現在工匠早就超過了6萬錢的富裕標準了，長安的工匠月俸祿更是突破了上萬錢，一個人工作足夠養活一個全職寶媽，三個孩子和一條大黃。

但農村卻還有不少地區沒有實現這個標準，眼看著時間還只剩下了幾年，天子徐愛民也有的著急了，富裕社會是他的執政根基，他不可能在這方面失信天下人，於是他讓丞相府聯合大司農府商議給農戶補貼，以此減少農戶在全球化的損失。

但朝廷的這筆轉移支付就出現了問題了，錢從朝廷到郡守府，到縣衙，再到鄉署，村裡，流程太多了，層層經手之後，到農戶手中的只剩下仨瓜倆棗了。

倒是鄉薔夫，村裡正不少人不是開上了寶馬汽車，就是購買了九五汽車，一個個比陳磊這個大漢的丞相都要富裕。

天子徐愛民對地方漢吏的行為大怒，命令御史大夫府和廷尉府聯合督查這筆資金的情況，但卻沒有多大作用。郡守，縣令可能知道御史大夫府和廷尉府的厲害，存儲這些人的成本也比較低，經歷了幾次打擊之後，郡縣漢吏知道了朝廷的底線會收住自己的手腳。

但鄉村的薔夫，村裡正都是本土的土霸王，無法無天貫了，信奉的是強龍不壓地頭蛇，管你什麼御史大夫還是廷尉，給你臉面你是朝廷官員，不給你面子你就什麼都不是。

即便是朝廷鎮壓了大量的土霸王，但依舊很難改變這個趨勢，而且大漢的御史大夫府和廷尉府本是有自己的政務，不可能把太多的精力都浪費在鄉村當中。

所以這成為了徐愛民這個天子都無能為力之事，鄉村機構太多，太分散，它們是大漢的神經末梢，即便是後世都很難有效管理，就更加不要說是現在的大漢了，於是徐愛民就陷入進退維谷的情況當中，補助農戶只是便宜了基層的土霸王，不補助農戶就損失利益。

至於所謂錢財直接到農戶手中，且不說大漢沒有如此先進的戶籍制度，農戶的資料也是要經過鄉村兩極上報的，他們只要動手段，大漢朝廷連農戶的資料都得不到，就更加不要說安戶籍進行補貼了。

這也是徐愛民這個天子第一次感受到漢吏的力量，他們就像是大漢朝廷的影子，看得見卻摸不著，可又無處不在，他們不能成事，但卻可以壞事，他們不承認他這個天子的地位，自己還真就什麼都做不了。

徐愛民甚至更加深入的思考，現在是鄉薔夫和村裡正不尊旨意，但要是跟上一級的縣令，郡守，乃至於朝廷的三公九卿？

徐愛民已經不敢深入想這個可怕的場景了，但他有這個意識之後，就一直有這個擔憂，從歷史經驗來看，真正能控制官吏體系的君王不多。

即便是始皇帝這樣強勢的君王，在他執政的末期，秦吏已經失控，他們不斷強化始皇帝的施政，讓大秦成為脫韁的野馬，最終被他父親推翻。現在輪到徐氏面對這個問題了，他乃至後世君王又如何控制，乃至掌握漢吏這個強大的團體，又如何不被漢吏蒙蔽？

徐愛民想了一年多都沒有想到辦法，他只能找到自己的父親，請教這個問題。

徐凡笑著說道：「只要你以大漢的百姓為根基，漢吏群體就不可能蒙蔽你和後世的帝王，漢吏他們可以蒙蔽你一個人，但卻不可能蒙蔽天下人，大漢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而且比漢吏多了上百倍，漢吏有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是百姓不知道的，只是百姓沒有辦法把這些信息告訴你，只要有百姓監督漢吏，並且有辦法聯繫上朝廷，解決上通下達的問題，漢吏就不能欺上瞞下，你遇到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廷尉是漢吏，御史大夫是漢吏，大漢丞相也是漢吏，他們本就是一個體系當中的，你要他們自己監督自己，這何其難！

即便是現在你可以做到，但漢吏即便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也很快會把現在這套體系變成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的體系。

這倒不是漢吏想要欺上瞞下，而是人的本性決定漢吏必定會趨利避害，制定對自己有利的法令。」

徐愛民自從大受啟發，不但加強了自己的意見箱體系，而且還在整個大漢推廣廣播站體系，盡量讓大漢的政策通過廣播站讓大漢所有百姓知道，同時自己也加強去往大漢鄉村的頻率，加強和大漢百姓之間的聯繫。

新聞播報完，沒多久陳磊就聽到當今天子深沉的聲音道：「各位聽眾好，這裡是每周愛民談話，今天我們要聊的話題，和大家都是息息相關的事情，那就是漢律問題。想來絕大多數的聽眾對漢律是不甚了解。」

「在大家的意識當中，只要自己不違法亂紀，漢律就是離自己很遙遠的事情，這應該是朝廷關注的事情，但這種思維是極其錯誤的，只有熟讀漢律才能維護自己的權利。在很多人的印象當中漢律應該是漢吏熟悉的東西。」

「但大家高看我們朝廷的漢吏了，即便朕沒有做過統計，但想來朝廷的漢吏大多數對漢律的了解是和你們一樣的，他們對大漢律令也是一知半解，而後他們就以這樣的方式下達政令，而這個政令違反沒有，大家可能都不清楚。

這樣一來漢吏違法了，你們卻也不清楚，只是漢吏說什麼，自己就認為這是朝廷的法令，自己利益受到損失不說，還埋怨朝廷制定坑害百姓的法令，但其實朝廷也是很莫名其妙，很多郡縣的條例朝廷根本不知道，這個時候你們身為受害者不上報廷尉府和御史大夫府，朝廷是不可能了解這些事件的。

但只有你們拿去了法令的武器，朝廷才能了解有這件事情，才能幫助你們出頭，而要做到維護自己的權利，你們就要了解大漢律令，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朕會每天讀半個小時的漢律，希望各位大漢的百姓也可以熟悉漢律來保護自己的權利。

「大漢律令，第一章諸侯禮，第一節~~~~~~！」

陳磊聽到天子這話無奈道：「看來地方上的土霸王，真惹怒了天子了。」

他從小跟著太上皇長大，太明白這就是太上皇行事的方式，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撮一直是太上皇的理念，當年大秦帝國強大無比，開國功臣都不敢抵抗這樣的龐然大物，還是太上皇用橫切法，把漢軍的敵人，定為以始皇帝為首秦皇室少數人，以此堅定大家抗擊大秦的決心。

漢吏群體看上去龐大，但比起大漢的百姓來說，那就是一小部分人了。太上皇這個天子能建立比始皇帝還要強大的權力，就是因為太上皇一直有全大漢的百姓支持，以至於大漢境內任何勢力都不敢挑戰太上皇的權威，而現在陛下這是在學習太上皇的手段。

陳誠道：「大爺，天子是何等人物，威望直追太上皇那樣的聖皇，居然被一群鄉下的土鱉欺負了，怎能不報復下去。」

對陳誠來說，當今天子愛戴百姓，任賢用能，發展經濟也不輸給太上皇，讓大漢的盛世越發興亡，這是一位不輸給太上皇的聖皇，陛下愛戴百姓的政策居然被一群土鱉歪曲了，這些土鱉簡直是不知死活。

陳磊洒脫笑道：「算了，老夫今年就致仕了，以後大漢的天子就交給後輩了。老夫也應該親眼看看，這大漢的盛世是何種模樣。」

陳誠笑道：「大爺應該回陳郡，大公子這兩年在老家創業，建立了一個飛艇製造廠，越侯定製了一艘，局勢能帶著10噸貨物航行上萬里，現在越侯的荔枝能賣到長安城了。」

陳磊笑道：「那小子打小就想要飛天，老夫本以為他會一事無成，卻沒有想到還真被他簡直出飛艇了。」

陳家三代都是工匠，自己兒子也能子承父業，而且比他這個父親還要強，他感到很欣慰。

而與此同時，在大漢玉滿堂酒樓當中，袁盎邀請著幾位來上計的大漢郡守，而他們也在聽著天子的廣播。

公輸祁有的抱怨道：「我等在地方上已經是政務繁雜，天子還在想辦法給我等增加政務，先賢有言，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民知有辟，則不忌於上，這樣才好治理百姓，像天子這樣什麼都說給百姓聽，漢律還有什麼威嚴。」

高狄等其他郡守也認可的點頭，大漢是一個飛速發展的社會，這就導致大漢政務也在增加，而且有很多一部分都是新鮮事物，處理起來相當麻煩，所以在地方上為官的漢吏，最喜歡就是那種他們說什麼，就做什麼的大漢百姓，有時么為了政務，他們也會有一些威逼利誘的手段來達到目的。

但現在天子把漢律講的如此透徹，他們很多方式能做是不能說的，這就給你們增加治理地方的難度了，從這個角度來說徐愛民是在損害漢吏的利益。

馮唐鄙夷道：「你說的那套是先秦的手段，不要用在我大漢當中，要是你們能推進補助下鄉，天子也不用像現在這樣用廣播來宣傳大漢的政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