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相認
從機場出發,余天明在車上向余有年絮絮叨叨介紹楊怡和北方地產公司。
剛才在機場,兒子闊氣的一連擺出6台大奔,他還以為是兒子為了給他長臉,租來的車要給老余家撐場面,哪曾想竟然是兒子旗下的公司。
余有年是第一次見到楊怡,這會車上還有外人,他不好多問,只得忍著滿心疑惑,客氣的朝楊怡拱手道:「你好,你好。」
楊怡坐在副駕,見余有年拱手客氣,不好意思的笑著說,「伯父,您太客氣了,今後在花都,滬東,還有京都,您有什麼需要,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
「啊?.......哦!好的,好的,一定,一定。」
余有年先是瞪大了眼睛,驚詫莫名,接著又堆滿笑容,露出一口大黃牙,忙不迭的點頭應和。
這一番作態,弄得楊怡渾身不自在,偷偷瞄了一眼余天明,見他捂著額頭,一臉無奈。
楊怡心裡一陣好笑,看來余天明並沒有和家裡說過他旗下的公司產業。
「臭小子,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耳邊傳來輕聲細語,果不其然,余有年的質問接踵而至。
余天明瞪了楊怡一眼,楊怡見狀,連忙轉過頭,心裡直想笑,她從沒見過余天明表現出這般苦惱。
「爸,先去李家,我的事晚上再說。」
余天明打著馬虎眼,先行應付,要是讓老爸知道他現在的產業規模,只怕又要多出不少事。
在酒店裡悶了兩天,他想了許多,想過李楠,想過劉青青,也想過家裡。
前世今生,他都有一屁股未盡的責任,面對這一世的變數,他無能為力,只能咽下所有的酸楚,收拾心情,重新上路。
帽兒衚衕位於老城區的鼓樓和地安門之間,李家老宅在衚衕裡面。下車后,余天明和楊怡交代幾句,帶著余有年跟上李斌。
李良玉和李良英兄妹倆站在四合院門口,面帶微笑的朝著老余家一行人點頭示意,領著大家走進李家老宅。
穿過影壁,坐在輪椅上的余定武突然顫巍巍的想要站起身,四四方方的庭院內,李良華扶著一位白髮蒼蒼,拄著拐杖的老太太,迎面走上前。
「小妹?真的是你嗎?」
二爺余定武止不住的渾身顫抖,睜著渾濁的老眼,怔怔的瞧著眼前的老太太,像是陷入回憶。
二伯余有強一把扶住險些站不穩的余定武,連忙說,「二叔,你別激動,慢點,先坐下。」
余定武搖搖頭,用僅存的左手撐在輪椅上站定,右邊胳膊下的衣袖,還有右腳上空蕩蕩的褲腿,微微的隨風擺動。
「二哥,我是定秋呀!真的是定秋,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會這樣?」
滿頭白髮的余定秋老淚縱橫,手中的拐杖不經意滑落,獃獃的望著獨臂獨腿的余定武,怎麼也無法將眼前這個老人和當年那個英姿勃勃的二哥聯想在一起。
余定武像是沒聽見余定秋的感慨,接連問,「咱們家住在哪?家裡是不是有兩口井?四間大瓦房?」
余定秋向前微張著枯瘦的雙手,顫聲道:「二哥,咱們家從祖上便住在大田鋪,咱爺爺做過前清的縣丞,咱們家不是四間大瓦房,是十二間,家裡有三口井。
前院有兩口,一口在棗樹旁,一口在連廊下面,後院還有一口井,阿爺喜歡喝酒,那口井就在酒窖旁邊。」
這番描述像是揭開了那段塵封的記憶,余定武老淚縱橫,連聲道:「沒錯,沒錯,在大田鋪,咱們家是十二間的大瓦房,有三口井。」
接著又放聲大哭,「爹,娘,我找到定秋了,哥,我找到小妹了,找到了。」
余定秋也跟著流淚,情急之下,顫抖著邁開腳步想要上前,李良華緊緊的扶著老娘,托著她走向余定武。
空蕩蕩的衣袖被抓在手裡,余定秋心酸的抿起嘴,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
余有強扶住余定武,好讓他騰出僅剩的左手,握住余定秋伸過來的右手。
時隔半個多世紀,飽經磨難的兄妹倆再次相見,兩位老人緊緊的握著手,千言萬語唯有淚千行。
李良英紅著眼道:「媽,你們都別激動,大家都坐下,慢慢說。」
余有年也跟著道:「二叔,已經見著姑姑,您也別激動,先坐下,坐下后再慢慢說。」
李良玉見狀,也勸道:「媽,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您別哭,老舅剛到,先進屋,去屋裡面坐著說。」
余定秋抹了抹眼淚,「二哥,走,我們先進屋,中午就在這裡吃飯。對了,瞧我這記性,二哥,這是你的大外甥李良華,這是小外甥李良玉,這是我閨女李良英。」
余定武咧開嘴,邊點頭邊呵呵傻笑,連聲道,「好,好,好。」
李良華道:「老舅,咱們先進屋,屋裡說。」
兩位老人一動,兩家人也跟著走進堂屋,肖玉光和李楠幫著端茶倒水,余天明看到屋內的李楠,停下邁開的腳步,猶豫片刻,他沒有走進堂屋,轉過身朝著堂屋一側的連廊走去。
四四方方的堂屋寬敞闊氣,兩位老人居中上坐,兩邊分坐著老余家和李家的第二代。
李斌四下掃了一眼,並沒有看見余天明,心裡正暗自疑惑,李衛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道:「走,這裡交給他們,我們去外面抽根煙。」
剛跨出門檻,李斌便見到余天明獨自一個人站在連廊下,看著前院里的花花草草像是在發獃。
李斌想了想,走上前道:「進去喝杯水。」
余天明搖頭道:「沒事,我不渴。」
李衛國掏出煙,一人抽了一支,笑著說,「表弟,我聽李斌說你在港島念書,小楠也在那邊,這下好了,你們倆剛好有個照應。」
李斌嘴角一抽,慌忙點著煙抽上一口,不動聲色的瞧了一眼余天明,見他若無其事的點頭應答,心裡像是鬆了一口氣。
「二哥,中午我叫上雨琪和懷源,你把嫂子,孟建波,還有錢瑞也叫上,讓天明老表都認識一下。」
李斌轉移話題,說起中午的吃飯安排。
「行,我待會給他們打電話。」
李衛國爽快答應,接著問向余天明,「老表,你那邊還有沒有其它親戚朋友在京都?有的話,也喊過來,中午正好熱鬧一下。」
「我這邊就一個朋友,叫楊怡,今天在機場你們見過,懷源哥也認識她。」
既然是李衛國主動相邀,余天明想了一會,準備帶上楊怡,內地這邊的人脈,他打算以後都交給楊怡,包括家裡的親戚關係,也需要讓楊怡接觸一番。
李斌抽著煙道:「雨琪的事,小楠和我提過,一直沒和你說聲謝謝。」
余天明笑著說,「不用這麼客氣,我也沒幫上什麼忙,倒是懷源哥幫了我不少。」
三人正在閑聊,肖玉光走出來道:「衛國哥,大伯叫你們都進去,天明老表,外婆要見你。」
三人聞言,連忙扔掉手裡的煙,朝堂屋走去。
余定秋瞧見幾個孫子輩齊齊走上前,笑眯眯的招手道:「這是你們的舅爹,當年舅爹為了奶奶吃了不少苦,你們不能忘了。」
李衛國幾人接連喊了一聲舅爹,二爺余定武樂呵呵的笑著說:「好,你們都好。」
說完,連忙將手伸進輪椅側邊掛著的布袋,從裡面拿出幾個大紅包,朝余有年道:「有年,你幫我拿給他們。」
「二哥,你這是幹啥?你這些年不容易,用不著這樣。」
余定秋慌忙間想要站起身,余定武道:「小妹,這是應該的,大哥不在了,我也不知道還能活幾年,以後見一面少一面。
這是我和大哥欠外甥們的,他們三個都大了,那就補給外甥孫,你就當做這是大哥的意思,大哥臨走前拉著我的手,囑咐我一定要找到你,小妹,大哥臨死前還念著你,是我沒用,我沒用啊!」
余有年走上前,安慰的拍了拍余定武的手,接過紅包,一個個的分發下去。
李衛國一臉為難的沒有接,慌忙要推遲。李斌心裡也犯難,看了一眼躊躇的奶奶,又看了看臉上掛著無奈的大伯,只得向自家老子李良玉求助。
大伯李良華一直在軍中任職,對這些人情世故沒他老子熟絡。這會,他想著只能讓老子出面,不管是接,還是不接,他老子發句話,他們這些第三代照做就行,免得大家為難。
李良玉見兒子李斌這番作態,心裡也難,清官難斷家務事,二舅腿腳不便,仍然大老遠從省城跑過來認親,和老娘也對上了,確認無疑,兩人是真真的親兄妹。
一時間,他想了許多,最後笑著說,「舅爹一番心意,都收下吧!多念著舅爹的好。」
有李良玉發話,李衛國幾人鬆了一口氣,余有年臉上也堆滿笑容,余定武笑眯眯的見著李家第三代一個個接過紅包,朝著他連聲道謝,滿是皺紋的老臉上都快笑出了花。
李斌接過紅包,捏了一下厚度,心裡暗自咂舌,裡面的鈔票整整齊齊,不多不少,應該正好是一匝鈔票。
余天明將剛才那一幕看在眼裡,這些禮節老爸余有年事先並沒有和他說,送出去的禮肯定也是老爸準備的,這件事辦得敞亮大氣,橫豎不能讓李家人看輕了二爺。
余定秋嘆了口氣,瞧了瞧二哥余定武空蕩蕩的衣袖,心裡想著自家兩個兒子高官厚祿,但在認親的準備上明顯不如自己的娘家人。
到底還是娘家人親,這麼多年沒見過面,二哥還是二哥,還是像當年那樣護著她,不忍別人瞧不起她的娘家。
她朝著二兒子問,「良華,哪個是余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