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只能守
大管家良伯守著，葉子灰是如何離府的？
將時間往回倒。
最先還不是滿街百姓跪倒哭喊，只有一群柔弱女子的求援之聲。
「請……」
「請……」
而一名早早通過耳竅的修行者，要是在沒有結界遮擋時，還聽不見街上的大喊聲，他就該從頭修行一遍了。
不巧，七少爺很早就在濁士一品境通了耳竅，也從頭修過一遍。
她們的聲音，字字清晰。
而一群可憐小娘子們的活命請求，對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來說，是無法拒絕的。
葉子灰果斷抓起金龍劍起身。
「良伯，我真坐不住了。」
少年話里很急，但表現得並不急，口吻緩和。
可這，是一種堅定而緩和的平靜宣告，是心意已下。
良伯對他說的那些話有道理，但並不是那麼有道理，可能人的視角不一樣，適應於每個人活著的道理都不同罷。
大管家知言語已無用，不再施口舌，悄然釋放了淡淡境界威壓，三品以上的大宗師氣息被少年扛在肩頭。
葉子灰蹙眉，冷聲道：「良伯，七郎不想跟你動手。」
面上是強硬與生冷的，實則七少爺心裡很憋悶，他哪能跟大宗師動得了手啊，真有那能耐，自己身上現在怎麼還會有傷呢……
「請少爺坐下，良伯更不願跟少爺動手。」
大管家好言勸道，然後他也很無奈地說：「實是夫人有命，老奴不可不從啊。」
此時。
院內益發能清晰聽到街上百姓集體呼喊，三聲請君。
終於。
葉子灰忍不住回應，飛霜亭中長嘯陣陣，真氣周身滾盪。
但元士境修士的真氣根本沖不動宗師境修行者的氣機壓迫，肩頭的壓力一絲不弱。
可七少爺也沒指望單靠自己能有所作為。
與真氣長嘯之音起共振反應的，是葉子灰手裡的那柄劍器。
金龍劍劍身以極快的頻率抖動，發出刺耳銳響，少年周身的束縛層層瓦解。
人借劍勢，劍長人威。
葉子灰能動了，腳一點地，穿亭而過，飛去半空。
這一幕，大管家良伯無可避免的驚訝了，他眼睛一亮，面似含笑，點點頭，又搖搖頭，左手從袖子中露出來，瞬間曲掌成爪，抓向對方背後的空氣。
忽而，他愣住了，什麼也沒抓到。
是別處有一句傳音暗自遞與他。
「大管家，放他去罷！」
聽見這句話，良伯手上才撈空了。
「拗了心意，不利我兒修行。」
「唉，這臭小子還是忍不住啊，呵呵。」
雖只有傳音，而未見其人，可好像仍是能看見一個正微微搖頭和無奈苦笑的女子形象。
「那我去跟著少爺！」
良伯說罷，就要作勢飛身離開。
「不必了，大管家。」
而即刻有同一人的數句傳音過來。
「我出去看看。」
「大不了，我這當娘的護著他。」
「大管家，那就由你先替我看著葉家的局面，不可生亂。」
聽得傳音，良伯拱手應聲道：「是，夫人！」
「再有，門口那兩頭剛到宗師水準的妖獸，煩你出手清理一下吧，莫讓這批暗夜衛徒增傷亡，葉家耗心培養他們不易。」
之後，那位葉家主母不再有傳音動靜，不知人在何方。
良伯遂也離開葉七那座獨院，按照夫人的吩咐做事去了。
話分兩頭。
七少爺脫身離葉府，提劍出長街。
百姓見之其人，無不感沛激動，紛紛大喜，以為有救。
自少年郎吟罷那「葉家男兒今在此」的幾句詩后，身影一閃即逝。
沿巷他並未停留，城北各處已見有暗夜衛出沒，清掃闖進內部的北漠妖獸，而他則腳底長翅，肋下生風，如飛行的箭矢直逼近獸潮襲來的城牆前線。
「這三聲請君，別說請我，就是請天王老子也能請出來了啊。」
「嘖，那就，請吧。」
葉七一邊疾跑，一邊運轉體內真氣，以使之調整到最佳的出手狀態。
「金龍劍，隨我——殺！」
遂見腳步臨近碎葉城北面城牆內側，葉子灰沉嗓低吼一聲，徑自跺地，一躍數十丈高度，跳到城頭之上。
甫落地，劍穿三獸，推到城下。
轉身再殺，猩紅惹白衣，點點似梅花。
城牆上已是人獸拉鋸狀態，情勢焦灼難分。
他來的，正是火候。
「你小子怎麼才過來？」
二少爺總是能在不論人群還是獸群的各種場合，第一眼就發現老七。
聽見那道聲音，反覆出劍回劍的七少爺沒抬頭，更沒回應，但是斬殺妖獸的前進方向，卻是朝城頭葉家老二和老三所在的那邊接近著。
一路梟掉了五六十頭妖族的首級，葉子灰來到了二位兄長身邊。
此時，他一身白衣，已有半身紅。
「我爹呢？不是說和你們一起過來的嗎？」
葉子灰揮劍之後出聲問道。
葉無問搖頭晃腦，復說：「不見了」。
七少爺再看向三哥。
葉關心雙掌里托著兩個草率的鐵陣盤，其想做出個攤手的動作發覺很難，倒是把兩個陣盤晃得一上一下的。
三少爺回答：「之前是在的，但中間我有事離開了一下，再回來就沒看見三叔了。」
「好吧」，葉子灰無所謂的撇撇嘴。
反正他爹又不用他來保護，那老頭子的本事能耐遠勝於他。
葉七抬起腳，自要往前處去殺妖，不打算和二位哥哥廢話了，現在哪是拉家常的時候。
「三弟，把老六特製的葯，和老八準備的甲，現在給老七拿過來吧。」
葉無問忽而說道，語氣在表面的淡然下，還透有幾分古怪。
「好勒！」
葉關心應道，繼而會心一笑。
「七弟，接著！」
三少爺話落，將掌上兩個陣盤出手，扔給葉子灰。
爾後，今天光是不斷跑動，腳程加起來都快繞城一周的三少爺，便又去鍛煉他那非凡腳力去了。
看得癱在輪椅上的二少爺是真羨慕啊。
可以自由的奔跑，多幸福吶。
「欸！」
葉老三突然撂盤子，搞得老七手忙腳亂，急把金龍劍夾在腋下，伸手接住了兩個陣盤。
「你倆搞什麼？」
而此時葉關心已經跑開了。
「什麼葯？什麼甲？你又想給我安排什麼東西？」
「二哥，你究竟想搞什麼花樣兒？你可昨天才剛說過我們是骨肉相連的兄弟啊……」
葉家老七眼神警惕的詢問道。
「哎呀呀，真是小狗咬人，不識善心哩！」
葉無問眯著眼怪笑著。
「就知道你要過來，剛才便叫老三回家取了一趟東西，特意給你小子上前線逞英雄準備的，不然就你現在的修為檔次，我們讓你在獸潮堆里送死啊？」
三少爺話里又夾槍帶棒一番。
葉子灰納悶道：「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來？我還是傷員……」
葉無問輕笑。
「呵，你當然會來。」
「但怎麼現在才來？」
「莫非是三嬸讓大管家去攔著你的？」
葉家二少抬抬下巴問道。
「哼……」
一瞬間，老七整個無語住了。
「老二……二哥，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葉子灰使個大白眼。
「二哥不才，所知不多」，葉無問謙虛道。
「但你的尿性，還算比較清楚」，他復講道。
七少爺撅撅嘴，不再討論這回事，而是認命的等著三哥葉關心取那「葯」和「甲」回來。
但這會兒時間也不浪費在等待上，他全面打量整場獸潮狀況。
那極乍眼的，就是處於妖獸大潮後方的四朵壓迫感的烏雲，能看到四個冒著兇狠強橫氣息的妖獸，虎、狼、猿、蛇，四巨獸盤屹當空，惡風呼嘯。
「這股隔著老遠就如此駭人的境界氣息？」
葉子灰大吃一驚，咽著唾沫道。
葉無問開口接話：「那四頭妖族都相當於人類絕世宗師修為，僅在其族妖仙之下。」
葉七心下一凜，自己登上城頭瞧過方知，不想獸潮的重頭戲如今還沒登場。
「那我們怎麼打退獸潮呢？」
衣衫半白半紅的少年無力問道。
「打退？」
「老七，你這趟莫不是傷到腦子了？」
二少爺不免哂笑之。
「碎葉城不過是座沒有仙人坐鎮的邊陲小城，以此城現有勢力，咱們葉家再加上你那位青梅竹馬所在的城南聶家，以及城西徐家，城東柳家，也干不過一頭絕世宗師的妖獸的。」
「我們如今，只能守，只有等。」
葉無問手指尖輕輕連點腿上銀色陣盤。
葉子灰：「等朝廷的人趕過來救我們？」
葉無問頷首。
「三個時辰！」
二少爺無問遽然出聲。
「這是我給他們爭取的最大救援時限！」
「也是我估計，開封府那邊發現自己的包圍網出現紕漏后，做出盲羊補牢的合理補救期限。」
「而如果那時開封府還沒有調出人馬過來……」
「呵呵。」
葉無問數聲冷笑。
「碎葉城裡咱葉家要出事，在荒京城裡有人家也要出事。」
「倘此城若在今天真的破了，超過十萬條性命一齊葬送，可就不是有的官員一句『疏忽大意』能敷衍過去的小事了。」
「別說荒州王要將推動獸潮的背後黑手追查到底，怕是這件事都會傳到神州白玉京那位的耳里。」
「一旦龍顏大怒，天子降旨，北部荒州的世家和四府軍隊里的蛀蟲，必將接受血淋淋的人頭落地教育。」
「在人命的刀尖上反覆橫跳舞蹈，真當世家貴族的列位豪強們，可以在北荒政事裡面一言獨斷了么？」
「權力鬥爭手段可以臟，但不能沒有下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