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倔強的林姑娘
「一群不中用的東西，在府上每日吃白食不成，還成天在小爺我面前吹噓著自個的手段多厲害，竟被個混小子一照面就打得站起不來，真是丟人現眼。」
庭院中的賈璉來回踱著步子，在倒地不起的眾人面前指指點點，滿嘴污言，時而又啐出一口，嫌棄之情不加掩飾。
滿肚的火氣無處釋放，賈璉也只能撒在這些下人身上。
下人中無人敢抬頭，皆是哭喪著臉，起身撣落塵土，講不出一句辯駁之詞。
這一遭踢上鋼板，算是砸了飯碗，往日憑藉著賈家的權勢，在外行事從來都是橫行霸道，還未有人敢與他們起過爭鬥。
誰成想今日在這尋常宅院里栽了跟頭，僅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就這般厲害，哪怕沒有輕敵，多半也不是人家的對手。
眾人都起身站好，賈璉的火氣也消散了些，「走，去外間尋人，這偌大的揚州府，我還不信尋不到能治那猖狂小子的人了。」
庭院中所發生的一切，被儀門下的雪雁看了個完整。
雪雁是林黛玉的貼身丫鬟，自小和林黛玉一起長大，也曾經住在過如今的林府，對這裡更加熟悉，如此考慮她也主動承擔起來打點居所的瑣事。
正當她在後宅忙碌時，聽得庭院中吵鬧，冒頭一看，就見是一少年與賈家眾人起了爭執。
本來還想著捂眼睛的雪雁，還等沒反應過來就見賈家眾人栽倒一片，那少年似還留有餘力。
這讓未經世面的雪雁內心驚訝不已，連賈府里的璉二爺都只能吃下悶虧，更加讓她心中忐忑不安了。
「好厲害的公子，若是他去房中對小姐不利可怎麼辦，璉二爺也真是的，怎麼不留下些人，幹嘛全都引著出門了啊。」
心中越發擔憂，雪雁心一橫，快步奔向前堂。
……
「嘉禮初成，良緣遂締。情敦鶼鰈，願相敬之如賓；祥葉螽麟，定克昌於厥後。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結鸞儔，共盟鴛蝶，此證。」
最後看完父親的親筆提字和璽印，林黛玉明白這婚書不是造假來的。
起初捧著家書的手臂顫抖的更加厲害了。
六歲那年離家，自己曾苦苦哀求父親，但依舊被推出門，如今她都能想的通透，心中再無芥蒂。
那時，父親上任不久，根基不穩，又遇弟弟早夭，母親病故，圓滿的家庭變得支離破碎。
鹽院公務繁雜，父親又來不及照看日漸長大的她，選擇將她送去賈府祖母身邊寄養，這些林黛玉都可以理解。
每一次為她做決定的時候，父親都是為她好，這林黛玉也可以理解。
但，為什麼父親總是不顧及自己的想法，決定自己的人生？
幼年是如此，這一張紙又是如此。
這一刻，林黛玉想要叛逆，想要不遵從父親的遺囑，想要撕毀這封婚書，就好像撕碎之後就能打破世間所有的禁錮。
心裡這般想著，可林黛玉顫抖的手臂完全用不上力，只在婚書上折出一道白色的印記，便就鬆開手，放棄了。
不知不覺，眼淚已經將衣襟都沾濕了。
林黛玉抬起頭，望向面前與她有著婚約的少年，泛黃的皮膚下一雙黑亮的眸眼炯炯有神，稜角分明的五官散發著英武之氣，只是眼下發黑，顯得有些憔悴。
他與父親的感情肯定不是裝出來的，第一眼林黛玉得到了如此印象。
將婚書從信紙中抽出，林黛玉才發現婚書竟是一式兩份，父親都準備妥帖了。
輕抿嘴唇，猶豫再三，林黛玉還是抽出一張遞給唐衍，「此事，與你也有關，該……給你看過了才是。」
見林黛玉遞過來的是婚書，還是與自己的婚書，唐衍的內心也是一震，從沒想到師父說的託付，竟是託付終身的託付。
「我……」
還未等唐衍開口，就聽林黛玉又道：「給你婚書，並不意味著我會立即遵循，這終究是父親定下來的，我並不知情，雖說父母之命不可違，但……」
迎著唐衍的眼神，才思敏捷的林黛玉有些失了方寸，一時間竟想不好說詞斡旋，話語停頓了下來。
她自己也沒想到，竟然脫口而出了這些失禮的話，身為女子拿到婚書卻做出一副要毀約的架勢，好像她才是話本中將痴情女子拋棄的書生一般。
若是有老儒看到她這般倒反天罡，女子要寫休書休夫的架勢，怕不是要氣得七竅生煙。
意識到自己方才是將積攢的情緒都宣洩到唐衍身上，完全沒顧及到他的面子與感受，林黛玉的臉頰微微發燙，這回輪到她不知怎麼開口了。
「唐公子，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唐衍卻起身，將婚書小心摺疊收在懷中，抱拳與林黛玉行禮，「只是初見，提起婚姻大事，難免激動不足為怪，林姑娘也莫要放在心上。在下居於此處偏房，若是有差使可令人來尋我，告辭。」
說罷，唐衍便頭也不回的出了堂。
方才唐衍所言並不是場面話，這也是他的真實想法，若是林黛玉就這樣遵循著婚書嫁給他，就不像是紅樓夢中所描寫的身體柔弱，但性格堅韌的林黛玉了。
望著唐衍離去的背影，林黛玉愣神了許久。
一直在門外偷聽，沒找到時機進堂的雪雁，在偷偷瞪了唐衍的背影一眼之後，緊忙走進門欄。
「小姐，小姐，今日都還沒用過膳呢，要不我去煮些粥來？」
雪雁詢問了兩聲，卻是沒得到林黛玉的回應。
「看他的神情，應當也是不知道父親的打算的，我怎能……」
心力交猝之下，林黛玉有些支撐不住身體，緩緩往後傾倒過去。
時刻侍奉在左右的紫鵑伸手接住，由著林黛玉靠躺在她懷裡。
「紫鵑姐姐，方才我是不是太過失禮了……」
恍惚之間，林黛玉呼出的聲音細若蚊吟，即便是沉寂如水的前堂，恐怕也只有她們二人能夠聽清。
紫鵑捋順林黛玉的發梢，輕撫額頭，竟是有些燙手了。
「小姐是累了，先好生歇息著，往後的事都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