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狗頭軍師之死與生

鍾燁悠悠轉醒，一股濃郁之極的血腥味頓時撲鼻而來，就好像自己正泡在一個血池裡面一樣。

他掙扎著爬起來，胸口上頓時傳來劇痛。低頭看去，只見自己左胸口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血肉模糊。

入目所及，自己周圍遍地都是橫七豎八的屍體。

這些屍體身上穿著古裝，頭上挽著髮髻，身上遍布傷口，而且應該都是冷兵器的造成的。

在鍾燁不遠處的一處崖壁旁邊，一具遠比其他屍體雄壯的無頭屍體單膝跪在地上，右手緊緊握著一把血跡已經凝固變黑的長刀。

長刀深深插入地面，支撐著他的的軀體沒有倒下。

無頭屍體上半身穿著鐵甲，鐵甲已經被血跡掩蓋的看不出本來顏色了，身上插滿了羽箭。

在無頭屍身左手邊插著一桿破爛的旗幟，上面依稀還能看出來上面綉著一個「景」字。

一陣山風吹來，旗幟獵獵作響，發出噼啪之聲，雖然微弱，但是卻讓獃滯的鐘燁回過神來。

他終於回憶起了一切。

這裡是山東青州府諸城縣琅琊山，時間是滿清順治三年，也就是西元1646年，滿清入關的后的第三年。

自己原本是青州府一落第秀才，在大明滅亡之後不願意剃髮易服給韃虜當奴才，所以加入了琅琊山義軍首領景睿的麾下給他當軍師。

景睿原本是一個私鹽販子，豪爽仗義，又有一身武藝，跟鍾燁也是舊識。

在大明亡了之後也不願意給建奴當奴才，所以就拉起了一支隊伍抗清。

因為他們的根據地就在琅琊山，而且主要的活動範圍也在諸城一帶。

諸城在古代屬於琅琊郡的範圍，所以取名琅琊軍，景睿自稱琅琊大將軍。

雖然自稱琅琊軍，但其實也就是一支半義軍半山賊的隊伍，雖然主要的敵人是清兵，但是也經常干一些無本買賣，總共人數不超過千人，真正能打的也就是三百多人。

因為景睿熟悉周圍地形，再加上山下的百姓充當義軍的眼線，所以諸城縣的清兵屢次圍剿都沒能奏效。

景睿也意識到了如果不加以改變，遲早會被清兵剿滅，所以就邀請鍾燁這個秀才朋友上山給自己當軍師出謀劃策。

都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鍾燁雖然有一身傲骨，不願意給滿清當奴才，但是卻也有著大部分讀書人喜歡吹牛的毛病。

上山之後，一頓誇誇奇談，牛皮吹得飛起，指點江山，好不瀟洒。

景睿到底是個私鹽販子出身，見識也有限，被鍾燁給吹得也有些找不到北了。

一高興拉著鍾燁的手說鍾燁就是自己的諸葛孔明，鍾燁今天吹的這些牛就是明末清初版的隆中對。

這好漢們一高興，就要喝酒慶祝。

景睿當即讓人搬出搶來的十幾罈子好酒，下令全寨歡飲，給自己的孔明鍾燁同志同時接風洗塵。

於是全山寨就高高興興地喝著酒，吹著牛，唱著歌，暢想著美好的未來。

結果誰能想到諸城縣的清兵這時候偷摸地摸上了琅琊山，搞了個突然襲擊。

琅琊軍猝不及防，全軍覆滅。

鍾燁這個新鮮出爐的當代孔明也被清兵一刀砍死，景睿這個琅琊大將軍自然成了清兵重點照顧的對象，被亂箭射死後還被割了腦袋，顯然是被清兵帶回去領賞去了。

回憶起了前因後果，看著眼前的一片狼藉，鍾燁頓時腦瓜子嗡嗡嗡，心亂如麻，甚至都忽略了那濃郁的血腥味。

他現在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因為他並非正版的鐘燁，而是從二十一世紀而來的盜版鍾燁。

原本他是一個特警，在一次出任務的時候為了解救人質抱著歹徒從一座大廈的樓頂摔了下來。

本以為自己已經光榮了，可是沒想到眼睛睜開的時候卻出現在幾百年前。

真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還沒等他想好下一步該怎麼辦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不遠處傳來了有人說話的聲音。

鍾燁側耳細聽，感覺這聲音有點耳熟，心中一動，急忙重新躺倒在地，拉著一名義軍的遺體蓋在自己身上，但是眼睛還能看清周圍的動靜。

那聲音越來越近，向著鍾燁這邊靠近過來。

鍾燁也聽清楚了那聲音的內容：「有沒有活著的兄弟啊？還有活著的兄弟嗎？」

隨著那聲音越來越近，鍾燁也終於看清楚了說話之人的模樣。

這是一個身材敦實，相貌憨厚的中年男人，手中提著一把刀，上半身還套著一件魚鱗甲，一邊喊話，一邊警惕地四處張望，而且還在不斷地用手中的刀在那些義軍的遺體上面撥動，似乎是在搜檢什麼。

看著這張臉，鍾燁終於想起了這個人是誰。

他昨日剛上山的時候景睿拉著自己，介紹了一些琅琊軍的大小頭目，這個人就在其中。

當時他記得景睿說此人是琅琊軍的二把手，好像叫做王琥，義軍們則是習慣稱為二當家。

景睿自然是大當家。

這個人當時給鍾燁的印象是話不多，看著挺憨厚可靠的。當時還主動請纓說要去山下守著，免得被清兵摸了上來。

當時鐘燁還覺得這個二當家還挺謹慎的，還向景睿誇了他兩句。

仔細想想，後來清兵偷襲的時候卻根本沒有見到此人出現，人都死光了，他卻突然出現，這就顯得非常的蹊蹺。

而且看他此時的樣子，面對著滿山袍澤兄弟的遺體，臉上卻沒有一點的悲傷，反而看起來頗為的謹慎。

這個人很不對勁，極有可能跟昨日清兵的突襲有關係。

鍾燁的腦子飛快轉動，很快就明白了此人此時上山的目的。

他顯然是想看看還有沒有活下來的義軍，如果有的話，他就順手除掉，免得自己出賣兄弟袍澤的醜事傳播出去。

山東義軍眾多，如果被人知道了，他以後肯定會被各路義軍列入必殺名單的。

鍾燁判斷出了此人的目的之後，打算以靜制動，先看看再說。

自己此時手邊沒有武器，而且現在這具身體是一個文弱書生的身體，而王琥卻身材敦實，一看就是力氣很大的那種人。

要是正面對上的話，自己肯定凶多吉少。

此人絕對不會讓自己活著離開琅琊山的。

「二當家？二當家，是你嗎？」

突然，另一個聲音從鍾燁不遠處的屍體堆里傳了出來，聲音中還帶著一絲驚喜。

鍾燁看到王琥在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身子突然一僵，然後很快地就轉身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臉上適時地露出了激動之情，加快腳步向著說話的人走去，嘴裡說道：「是哪位兄弟還活著？太好了！沒想到還真有活著的兄弟！」

表情轉換之快，之自然，讓鍾燁看的嘆為觀止。

這演技能甩那些小鮮肉幾十條街不止，若非鍾燁知道此人的目的，也肯定會被他的演技給騙過的。

「是我啊！我是劉五啊！」

一個人影掀開身上的屍體站了起來，一臉激動地向著王琥迎了上去。

「原來是劉五兄弟啊，沒想到你竟然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王琥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一邊加快腳步，似乎要去給這位僥倖活下來的劉五兄弟一個擁抱。

「劉五兄弟，山上還有沒有其他活下來的兄弟？不會就你一個人活下來了吧」

王琥一邊走向劉五，一邊問道。

「我不知道。清兵來的太快，大傢伙根本反應不過來，大當家都死了。我是躲在死人堆里裝死才活下來的。二當家，你去哪裡了？清兵來的時候我怎麼沒見到你啊？」

劉五說著，突然停了下來，臉上帶著狐疑之色看著向自己走過來的王琥問道。

「我在山下被清兵給打的滾到山下去了，腦袋撞到了石頭上，暈了過去。我醒來后急忙就上山來了，這才知道大當家和兄弟們都被清兵給害死了！我以為整個山寨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沒想到還有劉五兄弟你，真是太好了……」

劉五卻搖頭道：「不對！二當家，昨天你在山下守著，清兵要上山，肯定最先會遇到你。可是山上卻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還有，你見了我為啥一直拿著刀呢？難不成是你帶著清兵上山的？」

劉五說著說著臉上突然露出了極為驚駭的表情，轉身就往後跑去。

王琥一看被識破了，索性也不裝了，提著刀就追了上去。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更留不得你了！」

鍾燁暗暗嘆了一口氣，這個劉五雖然識破了王琥的用意，卻已經太遲了。

果然，沒過多久，遠處就傳來了一聲短促的慘叫，然後就沒了動靜。

顯然，裝死逃過一劫的劉五這次卻在劫難逃了。

王琥殺了劉五之後，重新走了回來，拎著手中帶血的刀繼續檢查著地上的屍體，並且給每一具屍體都要補上一刀，顯然是吸取了剛才的教訓，生怕再有人裝死聽到了他剛才和劉五的對話。

在連續給十幾具屍體補刀之後，王琥已經逐步靠近了鍾燁的位置。

鍾燁知道，要是再不行動，自己就會落得跟劉五一樣的下場。

他一邊觀察著王琥的動靜，一邊右手在旁邊悄悄地摸索起來。很快，他就摸到了兩塊石頭。

他悄悄地抓起一塊石頭，趁著王琥低頭給一具屍體補刀的時候突然將那石頭揚手扔了出去。

「誰？」

石頭落地的聲音果然吸引了王琥的注意力，他立刻轉身握緊長刀向著發出聲音的方向看去。

是生是死就在此時！

鍾燁一把推開身上的屍體，右手抓緊另一塊石頭，以最快的速度彈起身子，縱身一躍，向著距離自己大約三四步外的王琥合身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