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過短短一瞬間,聶清樹眼中迫人的紅光又飛速消匿了下去,恢復了平靜。
他微微歪過頭,像是很疑惑:「哥哥?」
聶朗的理智被這一聲盡數喚回。他定定神,竭力冷淡而平穩地說:「跟我在身後。」停了一下,用箭鋒裁下一方袍角扔給聶清樹,「捂住口鼻,我們怕是誤入了迷陣。」
聶清樹接過袍角,卻沒有照做。
——他本就十分迷戀聶朗的氣息,肖想他了近百餘年,如果真用這塊衣袍捂住口鼻,再加上迷陣的作用,指不定會做出什麼難以挽回的事。
而若是因此,聶朗對他心生芥蒂,繼而遠離他的話……
聶清樹目光一暗。
即使有辦法讓聶朗永遠留在他身邊,這樣的結果,他也不願看到。
這邊,聶朗沒精力去關注聶清樹複雜的心理活動。
他現在,頗有點煩悶。
異香彷彿難以驅逐的甜風一樣,深深地、深深地鑽入了他的骨髓,鑽得他全身發軟。有那麼一瞬間,聶朗幾乎不能看清前面的路,神智燒成了一片汪洋火海。
好半晌,只聽「叮鈴鈴——」一聲清響,聶朗才陡然從無邊業火中掙脫出來,抬手一摸額角,已全濕了。
他心裡不由更煩悶起來,想專註精神去分辨鈴聲的方向,卻發現鈴聲簡直無處不在。
一聲一聲,如同附骨之蛆般回蕩在耳邊。
跟催命鈴沒什麼兩樣。
隔了許久,聶朗實在忍不住了,回頭對聶清樹道:「你可有聽見什麼鈴聲?」
他眼角被異香折磨得格外潮紅,黑髮也被熱汗浸得濕漉漉一片,聲音卻依然顯得極其的冷淡。
聶清樹一看之下,血脈轟然燒了起來。
他眼神微深,面上不動聲色地走到聶朗身邊:「並未聽見……難道哥哥聽見了什麼嗎?」
這個距離,只要他稍一側頭,就能看見聶朗濕得發紅的眼角。
真想……舔上去。
聶朗嗯了一聲。
他又側耳仔細聽了聽,發現耳邊回蕩的除了鈴聲,還有聶清樹細細的呼吸聲。
一下一下,合著一聲一聲的鈴聲一起打在他耳邊,打得他聽骨都有些酥了。
聶朗:「……」
他忍不住抬手推開聶清樹的頭:「離我遠些。」
誰知手推到一半就軟了下來,聲音也變得有些沙啞,聽上去不像是「離我遠些」,倒像是「離我近些」。
於是……聶清樹理所當然地離他近了些,手順水推舟地纏上他的腰:「哥哥現下便這麼厭煩我……連我靠近一些都不願了么?」
要在平時,聶朗或許還有耐心解釋,但此刻,他腰被聶清樹輕輕一摟就麻了起來,別說解釋,連往外蹦個字都顯得十分艱難。
他只好板下臉,簡明扼要地冷冷道:「不是。」
聶清樹纏得更用力,聲音也更柔:「那是什麼?」
聶朗沉默地想了想。
說熱吧,太難解釋,說……癢吧,更難解釋,而且沒什麼面子。
沉思了許久,他也沒想出個簡短又「光風霽月」的說法,頓時又自暴自棄了:「……算了,隨你罷。」
聶朗便強忍著腰間奇異的酥軟感,勉強辨認出鈴聲的方向,朝那邊走去。
誰知越走腰越軟,腳步也越來越虛浮,直到來到鈴聲響起的源地,他才發現了真相——那是一處勾欄。
見站在大門的女子向這邊望來,聶朗下意識地扒開了聶清樹的手。
聶清樹目光不由一沉,輕聲問:「哥哥?」
聶朗大致知道他下一句要說什麼,漠然打斷道:「……一會兒再抱,先做正事。」
這一句成功讓聶清樹噎住了。
與此同時,站在門口的女子裊裊婷婷地走了過來,帶起一陣與異香如出一轍的香風:「道爺可要進去瞧瞧?」她微含笑意地打量了幾下聶朗,「我瞧這位道爺……可能有些麻煩。」
聶清樹見她眼睛一直粘在聶朗身上,眼中暗色一深,聲音很溫柔:「麻煩?」
女子掩唇一笑:「今日新來了一位夥計,設陣攬客時不小心把迷陣設到城門口了,害得好幾位進城的爺都暈了過去……二位現下是瞧著沒什麼事,等一會就不好說了。」
聶清樹聲音更溫柔了:「若等一會兒有事,那該怎麼辦?」
女子以為他是在暗示她,眼裡不禁露出些媚意,身子柔若無骨地纏了上去:「道爺進來便知……」
就在她身體即將接觸到聶清樹之時,一隻燙得驚人的手拉住了她,緊接著便聽聶朗道:「如此,帶我們進去罷。」
女子一愣,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那……兩位道爺請。」
聶朗鬆開手,面無表情地走了進去。
……儘管他內心十分的煩悶。
剛剛不知是不是異香的緣故,女子貼上聶清樹的那一刻,他幾乎起了殺意。
雖然在短短一刻后,又強行壓抑了下來,聶朗還是不大習慣那種感受。
——看來應儘快找到人,儘快離開這裡。
進去后,異香的味道更濃了,彷彿凝成了一團化不開的香霧飄浮在上空。四周全是袒胸露乳的人,偶爾還有幾聲呻/吟陡然竄起,*程度超乎想象。
聶朗不過掃了幾眼,就被聶清樹扳回了臉:「哥哥在看什麼?」
聶朗拍開他的手:「沒看什麼。」
聶清樹目光倏然一暗,隱隱變得有些扭曲,但很快就被眼睫蓋住了,輕聲問:「哥哥可是看上哪位姑娘了?可與我……說說,我便是捨命——」
聶朗嘴角微抽:「……也要為我找來么?」
聶清樹一怔。
聶朗不想理他,徑直朝鈴聲方向尋去。
此路他走得頗為艱難,走兩步腰便要軟一下,等走到鈴聲源頭的房間時,他腰已軟得麻木了。
因此,他踹開門的時候,面色有點難看。
然而不過幾息,那種難看便變成了凝重。
房間里只有聶家小妹半裸著的屍體,以及屍體邊一隻響個不停的鈴鐺。
聶朗眉頭微皺,快步走上前仔細查看了片刻,在她的右鎖骨下方找到了一處黑色印記。
而緊隨而至的聶清樹,剛好就看見聶朗的手指撫過對方的鎖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