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罡一氣
焦弟受了傷,現在非常虛弱,正在沉睡,他有儺神護體,離「不行了」還很遠。
他躺在床上,雙目緊閉,整個人被一股攝人的寒氣包裹,身子凍得直打顫。
他的胸口有一道薄而淺的傷口,一寸多長,傷口處結了霜,沒有血流出,血已被寒氣凍結。
這是劍傷,一柄薄而鋒利的劍,劍氣森寒冷寂,就像大雪龍山上萬古不化的冰雪一樣冷。
謝羿是用劍的,一眼便看出焦弟是被大雪劍宗的劍所傷,他用玉瓶從傷口處攝了一縷劍氣,收在銀絲小袋裡。
儺教的人被大雪劍宗所傷,以後定要討個說法,這就是證據。
石友田在一旁嘆息道:「村裡人在河邊發現了他,老朽將他帶回村子,只能壓制他的傷勢,至於這劍氣,老朽實在無能為力。」
他是石水村的村長,結了陰神的藏幽境修士,其實可以去除這劍氣,不過此事涉及儺教和大雪劍宗的恩怨,他不想摻和太深。
謝羿也清楚這一點,抱拳一禮,說道:「石老能帶他回來,幫他壓制傷勢,已是莫大的恩義,儺教感激不盡。大雪劍宗的劍氣冰寒刺骨,尋常手段難以化解,石老無需介懷。」
石心好奇地問道:「聽你的口氣,難道有辦法化解這冰寒劍氣?是什麼手段?」
修行人結丹之前三道坎,鍊形,化氣,藏幽。
她知道爺爺修為高,有法子解決,只是不願出手,謝羿一個化氣境就說能解決這劍氣,她不相信。
因為她也是化氣境,她就做不到。
石有田斥責道:「閉嘴,和你說了多少次了,人在江湖莫要多話,尤其不要打聽別人的手段,怎麼就是記不住呢?」
在修行界,即便交情很深的人,也不要打聽對方的手段,這是江湖大忌。
別人的手段不光是個人私隱,還可能涉及宗門的秘法傳承,不能被外人知曉,連問都不能問。
石心閉上嘴,她知道自己犯了忌諱。
謝羿擺擺手,「石老不必怪她,我這手段不過是些莊稼把式,上不得檯面,沒什麼好遮掩的。」
他凝神靜氣,法力洶湧而出,有金光透出,在他體表形成一層水韻般流動的光膜。
石友田和石心知道他要替焦弟去除劍氣,先是一驚,接著同時後退三步。
他們驚的是謝羿說到做到,沒讓他們迴避,直接當面施法,毫不掩飾自己的手段。
後退是為了避嫌,怕離得太近影響到他救人,事後扯皮,這就是江湖人的人情世故。
謝羿抬起右手,渾身金光流動,在掌中匯聚,身上的光膜漸漸變淡,右手如純金鑄成,金光大放,耀眼奪目。
整個石室被他的手掌映得金黃,明亮而溫暖。
石心看著他的手,眼睛瞪得大大的,這是她剛才神念感應到的金光。
剛才匆匆一瞥,那種霸道熾烈讓她印象深刻,此刻她目不轉睛,要看清楚這到底是什麼手段。
石友田看著他手上的金光,眯起眼睛,面露沉思。
謝羿將金黃的右手按在焦弟心口,金光隨之滲入。
噗通,噗通,噗通......
石室內有心跳聲響起,一聲接著一聲,越發沉悶有力,如戰鼓雷鳴,這是焦弟的心跳聲。
他的皮膚變得近乎透明,一顆金黃的心臟在他胸中跳動,每一次心跳,都有金光在胸腔之內擴散,很快,他的五臟六腑都被金光沁滿,變得金黃明亮。
他渾身開始發燙,終於不再發抖,臉上也多了血色。
只到這一步,石心已看出謝羿的確有本事祛除劍氣,驚得嘴都合不攏了。
石友田面色不顯,心裡也很驚訝,他看得比她更多,他覺得謝羿不光手段高明,心思更是巧妙。
謝羿先以金光護住焦弟的心脈,然後刺激他的五臟之氣,讓他全身的生機血氣活躍起來,與金光共同祛除劍氣。
整個過程由內而外,步步為營,不光祛除了劍氣,還喚醒了焦弟體內被凍結的生氣。
這劍氣如冰霜,若是從外部施加力量,劍氣受了刺激,被逼入臟腑,那就是殺人,而不是救人。
石友田心中感嘆:「此人看似豪放,不拘小節,實則心思細膩,做事頗有章法,以往開山將軍的馬腳全是莽夫,只知請神廝殺,這謝羿卻是個異類。」
很快,傷口處的冰霜開始融化,如雪遇驕陽,化作絲絲白霧從傷口中散出,蒸發殆盡。
傷口處的血肉褪去霜寒,鮮活紅潤,血肉中透出金光,肉芽經絡生長,連接,劍傷肉眼可見地癒合,一絲疤痕都沒留下。
謝羿收回右手,擦了擦額頭的汗,長出了一口氣。
治傷不光是體力活,也是心力活,必須全神貫注,絲毫不能馬虎,好在一切順利。
石友田和石心也鬆了口氣,焦弟能痊癒,對他們而言也是好事。
焦弟呻吟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睛。
……
石有田和石心站在石屋前,看著兩個身影消失在村外樹林中。
「爺爺,他那個莊稼把式好厲害呀,三兩下就把大雪劍宗的劍氣給除了。」石心說道。
「莊稼把式?天罡氣若是莊稼把式,那其他修行人練的就是臭狗屎。」石友田感嘆道。
「天罡氣?雷洲天罡派的天罡氣?這一門在千年之前就沒了,爺爺,你會不會看錯了?」石心難以置信地說道。
「其形如水,變化隨心,其性如火,剛猛熾烈,他的金光剛柔相濟,一看就是采煉日月煉成的天罡氣。以他的年紀,能將天罡氣練到遍體生光的地步,難怪能祛除那霜寒劍氣,不簡單吶。」
石有田這麼一說,石心也覺得是了,儺教傳承兩千多年,有久已失傳的絕學秘法並不稀奇。
石有田接著道:「還有,當時我說焦弟不行了,他化作金光衝進石屋,你還記得嗎?」
「記得,遁光快如閃電,快馬堂的神行甲馬也未必比得上他,這和天罡氣有什麼關係?」石心問道。
「天罡一氣,縱地金光,昔年天罡派威震天下的兩門絕學,只出現一樣,我可能會認錯,今天兩樣一起出現,我絕不會看錯的。」石友田道。
石心沉默良久,才感嘆道:「此人是開山將軍的馬腳,又身負天罡派絕學,看似豪邁不羈,實則深藏不露,我感覺他身上還有秘密。此等人物,當是年輕一代之翹楚,我不如他。」
石有田看孫女眼神暗淡,沒有安慰,他知道石心性子衝動浮躁,受受挫折反而更好,只笑呵呵說道:「呵呵,他是翹楚才好,這次我順手幫了焦弟,他去安平城就得幫我們,說到底還是我們賺了。」
「姜果然是老的辣啊。」石心說完,爺孫兩同時笑了。
下個月十五,安平城外的鳴春江里將有古江神洞府現世,各路修士都會聞風而去,爭奪寶物機緣。
石有田救下焦弟,就是為了賣個人情給儺教,讓儺教進古洞府的人,幫他尋一件東西,這件事謝羿已答應了。
謝羿和焦弟離開了石水村的範圍,隨意坐下,開始聊天,有些話在村裡不方便說。
「謝大哥,這次真是多謝你了,不光幫我治傷,還要幫我還人情債。」焦弟問道。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麼客氣幹嘛。」謝羿說道。
焦弟鼻子一酸,他只有十五歲,年紀小,以前聽人說開山爺兇惡,他對謝羿怕得很,見了面連招呼都不敢打。
經過今日的事,他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謝大哥豪爽仗義,是個非常好的人,大家根本不需要怕他。
焦弟還是有些擔心,說道:「你進古洞府也有任務,到時候還要幫他,會不會給你添麻煩?」
「不麻煩,就是順手找件東西,能遇到就幫他們拿了,遇不到就是天意,你不必擔心。」謝羿說道。
「那就好,你以總堂的任務為先,若真沒遇到也不要緊,我以後還他人情就是了。」焦弟感嘆道。
「我曉得,不說這個了,你怎麼被大雪劍宗的人傷了?」謝羿有些疑惑,大雪劍宗是名門正派,和儺教素無冤讎,這次怎麼會對焦弟下手?
焦弟嘆了口氣,說起他受傷的經歷。
原來他之前在北邊的於涼國遊歷,偶遇一個跛足的女劍客,對方性格豪爽,請焦弟喝酒,他答應了。
結果他和女劍客分開后,有兩個大雪劍宗的人找上他,說要報仇。
對方兩個打一個,將他從於涼國追到大乾安平地界,最後逼得他請神才逃掉,胸口還中了一劍。
謝羿聽他說完,立刻道:「那女的和大雪劍宗有仇,你和她喝酒,被大雪劍宗的人誤會了,你覺得她是不是故意找上伱的?」
「我也不知,那兩人一直說我是女劍客的同夥,要我給他們的師兄弟償命,我怎麼解釋都沒用,真是冤死我了。」焦弟苦著臉道。
「江湖險惡,人心叵測,你還有得學呢。」
謝羿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說道:「大雪劍宗傷了你,等我見到他們,定會幫你討個說法,行了,趕緊回桃源洞去,你出來有段日子了,你娘一直在念叨你。」
焦弟看著他,眼神猶豫,像是有話要說,又不知怎麼開口。
謝羿比他大十歲,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直接搖頭道:「我知道你想和我一起去古洞府,想幫我,不過那裡太危險,我不能帶你去。」
焦弟神色一暗,沒有再說話,他知道謝羿的脾氣,向來是說一不二的,總堂的人都知道。
就在這時,謝羿的儺牌響了,有敲鑼的聲音,又是報事官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