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主戰派于謙
朱祁鈺對楊善的回答很滿意,辭去胡濙,便是向孫太后立威。
因為朝政大權都在孫太後手中,如果自己俯首帖耳,或許能換來一時的安寧,可是,憑什麼?
我才是朱家子孫,你一個後宮婦人,憑什麼掌我大明的權!
皇明祖訓有規定,後宮和宦官不得干政。
可事實上,自太皇太后張氏開始,後宮便已經在把持朝政。
仁宗皇帝駕崩之時,後宮除皇后張氏以外,全部殉葬,張氏獨攬後宮大權,再無任何阻礙。
十年後,宣宗皇帝駕崩,殉葬名單上多達十幾人,偌大的後宮只有三人倖免,分別是皇后孫氏,廢后胡氏,以及朱祁鈺的生母吳氏。
此時的朱祁鎮只有九歲,朝政大權便順理成章地落入太皇太后張氏手中。
正統七年,好不容易熬到張氏離世,朱祁鎮還是未能親政,權力最大之人成了他的母親,當朝太后孫氏。
土木堡之後,朱祁鈺作為京師中唯一的朱姓親王,連監國位都是孫太后「賞賜」的。
因此,在所有人眼中,郕王只是個擺設,朝中大事還是要等孫太后決策。
沒想到,這才監國第一天,郕王就敢公開和孫太後作對。
眾人紛紛預感,一場腥風血雨即將到來。
此時有些人已經在重新考慮今後的打算,因此,看到從不參與黨爭的楊善都已開始站隊,並未覺得有何不妥。
朱祁鈺心中暗道,既然這老傢伙如此識相,自己也該表示表示。
「土木堡一戰,我軍主力盡失,六部官員空出三成之多,這些空缺需儘快補充,吏部拿個章程出來,交由內閣和都察院複核。」
眾人再次沉默,今日要議的第一件大事,不是該如何迎回皇帝嗎?
可是,眼下這空缺……
郕王這番話若是細細去琢磨,裡面還是有些門道的。
比如剛剛提及的禮部尚書胡濙,如果真的告老還鄉,那麼,楊善作為禮部左侍郎,自然是接任尚書的不二人選。
言外之意,升遷的機會就擺在你們眼前,誰跟我混,我就給誰陞官!
看到眾人蠢蠢欲動,吏部尚書王直忍不住了。
「啟稟殿下,老臣以為當務之急是迎回皇上,其他事可以稍後再議。」
朱祁鈺心中暗暗冷笑,是啊,你已經是吏部天官,再沒有晉陞的空間,你當然不急。
我就不信,別人也不急!
群臣之中,戶部左侍郎陳循站出來:「臣附議!」
朱祁鈺開始皺起眉頭,剛剛似乎忘記了一件事,自己能給的,孫太后也能給。
這些官員繼續站孫太后,並不影響升遷。
而且,如陳循此人,不但是戶部左侍郎,還是內閣成員,晉陞為戶部尚書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
「臣附議!」
「臣附議!」
在王直和陳循身後,陸續有人站出來。
朱祁鈺的臉色慢慢變得陰沉,看來,想要扳倒孫太后,絕非一朝一夕之事,而且,稍有不慎,自己這個監國反而不保。
突然,有人嚎啕大哭:「皇上受辱,我等豈能心安,唯今只能傾盡所有,迎回皇上,還請殿下定奪!」
其他人聞聽此言,亦是紛紛落淚,不多時,朝堂之上竟然哭成一片。
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親朋摯友戰死在土木堡,偌大的朝廷淪落至此,實在讓人心寒,多日積鬱的苦悶得以宣洩,哭起來便一發不可收拾。
許久之後,眾人宣洩的差不多了,嚎哭聲才漸漸停止。
陳循繼續說道:「瓦剌也先派來使者,要求朝廷以金銀相贈,可迎皇上還朝。」
朱祁鈺問道:「也先要多少錢?」
「黃金百萬兩,白銀五百萬兩,絲綢五十萬匹,棉布一百八十萬匹,糧食兩百萬石,還有生鐵,茶葉……」
陳循報出一大串數字,除了金銀布匹,其他的全都是戰略物資。
朱祁鈺心中暗自發笑,這些贖金是要把整個大明朝搬空,問題是,你真的送出去贖金,人家會放人嗎?
「陳侍郎,國庫所剩幾何?」
「回殿下,皇上親征之時,國庫已經所剩無幾,若想籌集這筆贖金,需在全國征納。」
「如此說來,想要贖回皇兄,需要舉全國之力?」
陳循說道:「戶部已經做過清算,只需加征一筆餉派,三個月之內便可……」
「不可!」
眾人循聲望去,說話之人乃是兵部左侍郎于謙。
朱祁鈺忍不住眉頭一挑,能夠幫自己分憂的人出現了。
于謙目光堅毅,說道:「瓦剌人狼子野心,如果交了贖金,也先必定食言,決計不會輕易送皇上回朝!」
陳循不滿道:「於侍郎,你要棄皇上於不顧?」
「陳侍郎,我們做事要考慮後果,不能被人牽著鼻子走。」
「那你說該怎麼辦?」
「打!」
「打誰?」
「當然是打瓦剌,只有打退瓦剌,才能迎回皇上!」
「說得輕巧,三大營損失殆盡,京師兵力空虛,拿什麼打?」
「沒有兵,那就調兵,山東有二十萬備倭兵,可先行至京師備戰,然後從各地衛所徵調兵馬,只要京師還在,大明就在,瓦剌人必敗!」
陳循皺眉道:「國庫無糧,就算調來兵馬……」
「通州太倉有糧,南京國庫有糧,江南各地都有糧,戶部能想到加征餉派,為何不能把這些物資用在前線?」
于謙的語氣非常強硬,陳循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這時候,吏部尚書王直說道:「皇上畢竟在瓦剌人手中,如果開戰,瓦剌人惱羞成怒,害了皇上性命,我等豈不是成了不忠不義之輩?」
于謙搖了搖頭,說道:「王尚書此言差矣,並非我等尋求開戰,而是瓦剌人已經打過來了!」
王直疑惑道:「於侍郎此言何意?」
于謙說道:「兵部已經收到消息,瓦剌部主力雖被阻隔在居庸關外,但是,阿剌知院已經率一路人馬繞道山西,直指中原腹地,其意圖很明顯,就是阻斷河南、河北、山東一帶的援軍,韃靼部脫脫不花陳兵遼東,諸位還沒看明白嗎,若三路兵馬完成合圍,京師朝不保夕!」
此言一出,殿上喧嘩聲一片。
本以為瓦剌人沒有急著進攻,是準備和大明和談,索要贖金。
現在經于謙一分析,原來人家的目標根本不是那些金銀財物,而是整個天下!
「啟奏殿下!」
群臣之中,又有一人站出來,乃是翰林院侍講徐珵。
「臣夜觀天象,見北方天狼星耀,奪紫微帝位,天狼謂之災禍,稽之曆數,乃天命已去,惟南遷方可紓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