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翻江蛟
水天蒼茫,烏雲滾滾壓沉,水浪滔天洶湧,酷暑之日卻有徹骨錘心之感。
眾人循著李琰叫聲看去,只見前方巨浪滾滾處忽然撕裂開來,江面上一頭蛟怪破浪而出,蟒身漆黑,合圍數丈,頭似長魚,眼如巨燈,長須尖牙,陰森可怖,正朝著大船張大巨口,不時流下大灘粘液。
船上眾人早已驚呆,怔在原地。羅蒲道人怔了一瞬,當下喊道:「快進船躲避去!」船客們聞聲哄得一下拚命往船里拱去。
羅蒲道人長袍一甩,左手揮出一紙丹符迎風燃起,丹符燼處,手指如電,凌空揮舞,白光泛出,霎時劃出數道符文。
符印划完,只見羅蒲道人長袍一揮,口中默念兩句,對著符印吐出一道真氣,低喝一聲:「斗!」那九道光符應聲逆著狂風急速飛去,白光衝上半空,映出一道圓形陣圖,光符及處迅速變長,豎成九株石柱緊緊圍住蛟怪。
見蛟怪動彈不得,羅蒲道人壯膽運起周身功力,松紋劍龍吟出鞘,腳下一蹬,只如離弦之箭,引長劍向妖獸飛去。
「妖孽伏誅!」
長劍劃過處,白光傾瀉,混沌撕裂,渾黑天地間猶如一道閃電劈開。劍光朝著蛟怪眉心凌空疾馳而去,倏然刺入蛟怪額前。
一擊之下,蛟怪吃痛狂嘶,發出嘶嘶怪響。羅蒲道人心下暗喜,欲再作攻擊之勢。
怎知那蛟怪周身狂扭,九道石柱立刻四下崩裂,蛟怪口中腥氣狂吐,裹挾疾風,如刀似刃向羅蒲道人襲來。
剛剛一劍已然調用周身真氣,此時一人一劍氣勢已盡,羅蒲道人四下無處借力,躲閃不及,被那股勁風襲中,頓時五臟六腑一陣亂撞,頭暈目眩,口中湧起一股腥甜。再看蛟怪已朝他咬來。
這段山勢迂迴曲折,水道蜿蜒逶迤,行船目及之處不過百丈。此時江面下游,回彎之後另有一艘烏篷小船,正遠遠朝這處駛來。
船頭佇立一個高大漢子,身長八尺,狼形虎背,身穿緋紫圓領襕衫,頭戴青黑紗結襆頭,手中銅杖緊緊拄著船頭。
此人正是「囚龍杖」高飛宗,這時凝神運功,抵卸浪濤衝擊。
黑雲間,一隻黃足鶻隼閃電一般疾飛穿梭,到小船上空盤旋一陣,直直落在高飛宗肩頭。
這鶻隼背長二尺,玄翼金羽,劍喙凌目,神俊威嚴,竟是頭契丹神鳥海東青。
高飛宗從海東青黃足上取下一塊帛絹,展開細細看完,手上真氣一震,帛絹立時撕成碎片散落風中。
海東青翩忽而起,眨眼又消失雲團之中。
高飛宗回身瞥了一眼,烏篷內平雁雙手低垂癱坐一邊,身旁端坐一個女婢,手上拿著塊白饃,每每撕成細細碎片,便按住平雁頷下塞進她嘴中。
高飛宗回身看著平雁頸上所纏紗布,沉聲道:「平姑娘,某家需轉去巴州一趟,恐需再委屈你些時日。若你答應再不做傻事,某家便解開你穴道。」平雁緊閉雙眼,根本不願理他。
不待他說完,忽然一陣江波湧起,高飛宗急忙回身,卻見江水彎曲之後,半空映出一團圓形陣圖。
「這是...青城山正一道,九龍鎮魔籙!啞妹,你將船停到邊上去!」高飛宗凝眉默念,隨即向烏篷內喊了一聲,便踩踏浪尖,朝那片白光處躍去。
卻說大船甲板之上,眾人倉皇奔回船內,外面獨剩了李琰一個。
見羅蒲道人倒飛而出,李琰心下一動,卻見半空浮出一道淡青色背影,身形竟與自己一般無二。便想去看那清影正面,念及此處,眼前一晃,自己身體竟然隔空閃現,瞬間便與那青影重疊了。
不及多想,身形正要下墜,李琰連忙故技重施,如此幾番閃現,眨眼間已至羅蒲身後:「看來高人的本領還不夠高啊,要除這傳水怪恐怕還需再精進些。」
羅蒲在空中翻滾兩圈,眼看就要昏厥過去,忽覺身後一襲白衣悠然而至。羅蒲道人聽得模糊幾句,便被李琰裹挾腋下回到船上,只覺一陣劇痛,立時昏厥過去。
李琰放下羅蒲道人,一甩衣袖踏風而起,淡青色影子在半空疾疾閃現幾下,就立到蛟怪額前,不慌不忙拔下松紋劍。
那蛟怪看清李琰,突然驚懼萬分,瞪著燈籠大眼盯著他,動也不敢亂動。
那青影閃現之法極耗心神,李琰將松紋劍送到船上,忽一轉身,竟踉蹌兩步,險些摔倒。
蛟怪見李琰忽然轉身,竟然嚇得立馬扭身沉入水中,搖動鰭尾,繞過那大船向遠處飛似逃去,轉眼消彌在江波中。
李琰見蛟怪似是極為懼怕自己,又想起剛剛無意間使出的青影閃現之法,暗自念道:要弄清的問題又多了兩個。
思憶一陣,仍是茫然不明所以,見蛟怪既已游遠,不再復返,李琰只好高聲一叫:「大夥快出來呀!道長高人已除了水怪了!」
船客們聞言探頭探腦,見江面平靜,一時呼號開來,紛紛走上甲板來,對著羅蒲伏地拜倒:「多謝高人相救,高人為民除害,功德無量!」
獨有一個身材瘦小船客繞過眾人,走上前來:「小郎君好生俊俏,怎麼稱呼?」
他聲音尖細,聽來甚是奇怪,李琰認得他便是之前另一直盯著自己之人,盯著他眼睛回道:「李琰。你呢?你長得倒很普通,你叫什麼?」
船公一旁聽見,心底不禁念道:「這小公子樣貌標誌,行跡也算文雅,怎麼說起話來忒直了些。」
瘦小船客聞言笑而不答。
他笑得極不自然,李琰只覺他眉眼間十分彆扭,卻又說不出哪裡奇怪。
正要追問間,羅蒲已然醒轉,三兩步竄到李琰面前:「方才若非恩公相救,只怕凶多吉少!救命之恩,羅蒲必當重報。」眾人跟在他後面,也朝李琰圍了過來。
李琰想起楚問叮囑他在外保持低調,莫要引人注意,便擺手道:「高人你糊塗了,我只看見是你除了水妖呢。」
羅蒲道人聞言茫然,被眾人擠簇著往船屋中去了。
高飛宗趕到近處時,那蛟怪早已遠遁,他隱到船下只聽得他們一番談論,不久便回烏篷船而去。
江上風浪一時少了許多,烏雲漸稀,淅淅瀝瀝下起小雨來。
半晌過後,烏篷船與大船迎面而過,平雁看見船頭李琰,愣了半晌,突然神情激動起來,她身上穴道未解,一激之下面朝下直直栽了下去。
高飛宗示意解啞妹開平雁穴道,只見她指著遠去大船喊叫起來:「就是他!他是妖人!是他帶了那妖獸,害死了尚哥兒!」
高飛宗順著她手指看了看大船,又轉顧平雁神情肅穆:「你若拜某為師,某家便傳授你一身高絕功法,到時尋得他殺死,豈不可為你亡夫報仇?」
鬆動了身體,平雁掙紮起身,眼中漸泛出光芒:「你說的可是真的?真能殺死那個妖人嗎?不,你若能殺死他,現在為何不就去幫我殺了他!日後茫茫人海哪去尋得?」
「某家與他無冤無仇,若現在殺了這少郎,只怕你大仇得報,又要尋死了。」高飛宗搖搖頭,「某家方才已聽得他姓名,你若拜師,便告知於你。」
平雁望著大船遠去方向,眼裡漸漸籠罩起一團怒火:「那我要學多久?」
高飛宗見她求死之念已有鬆動,寬聲道:「那少郎年紀尚小,能有幾分修為?你根骨尚可,若用心研習,快則一年半載,慢則三五年亦足矣。」
平雁思索一陣,當即跪下拜了三拜。
長江之上,兩艘船一大一小,各奔東西,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