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是不是編不下去了
……
勁草學堂的書舍是一個三進的院子。
後院是先生們起居的卧室和書房,中院則是學生們午休和用餐的位置,前院則由三間堂屋組成,以品字形在中間圍出一片草坪。
至於院門,則是由青石雕出的魚躍龍門坊。
上面掛一塊牌匾,匾上有草書刻寫的『勁草學堂』四個大字,並留有有上任宰輔太吏昭的寶印,彰顯出這間學堂的不凡。
梅紅月進入前院時,右間堂屋中已有朗朗讀書聲。
三間堂屋,正中間居主位的自然屬於卓惟安,左間則是她在教習,右間便是盛世賢了。
事實上盛世賢如今已有六十二歲,是三人中年齡最長的,曾在禮部任『光少卿』,掌祭祀、朝會、宴鄉酒醴膳羞之事,屬正五品。
不過,現在已經是榮休故里了,便來了勁草學堂當了一名教習。
起初,卓惟安是準備讓盛世賢在中間堂屋教習的,但盛世賢卻不願意,還風趣了一句:「若卓先生執意如此,老夫當回府繼續遛鳥。」
很顯然這位老先生知道卓惟安的才華更勝於已,於是,就有了如今的格局。
梅紅月輕邁蓮步走進右間堂屋,看到坐在堂上一身儒衣、兩鬢白髮的盛世賢后,就輕聲說了一聲:「打擾盛先生教習了。」
盛世賢正閉眼聽著學生們誦讀,聽到梅紅月的話,眼睛也微微睜開:「噢?梅先生有事?」
待看到梅紅月後面跟著的一身泥濘的宗豎時,表情才有些詫異:「這是發生了何事?難道是掉荷塘里了嗎?」
「是洛葉!」宗豎不等梅紅月再開口,立即將手指向坐在屋中的洛葉:「是洛葉將我踢下荷塘的!」
「什麼?竟有此事?」盛世賢顯然也有些不信。
「洛葉,你還有臉在那裡坐著,還不給我站起來?!」宗豎說著就要向屋中闖去,但是卻被一個人影直接攔下。
……
作為伴讀書童。
全椿並不能坐在堂屋中間聽學,面前也不會有擺放文房四寶的木桌,但卻能在兩旁的長木凳上佔得一席位置。
眼見宗豎要進來抓人,自然跑出來阻攔。
「你個書童……竟敢攔我?!」宗豎正在氣頭上,捏著拳頭就要打。
「住手。」盛世賢眉頭緊皺:「君子一顆仁心,即便受了欺辱,也當以理辯之,豈能妄自動手?」
說完,看向洛葉:「洛葉,你且起身,到院中與梅先生和宗豎將此事辯說清楚。」
「他將我踢下荷塘,這是事實,還有何可辯?」宗豎沒等洛葉開口,就再次說道,而且,拳頭未松,還要往裡闖。
「宗豎,不可擾了盛先生上課。」梅紅月呵斥了一句。
「哼!」宗豎氣得跺腳。
不過,終究還是聽了梅紅月的話,出了堂屋。
而堂屋中的學童們看到宗豎離開,一個個便都雀躍的站了起來,問洛葉『是不是真的』,想要聽些熱鬧。
但卻被盛世賢喝住:「都坐下,繼續溫讀!」
「噢……」學童們表情失落。
「洛葉,你去吧。」
「是。」
洛葉起身,目光看向盛世賢。
結果發現盛世賢已再次將眼睛閉上,並沒有要出屋的打算。
於是不再多言,帶著全椿到了院中。
宗豎早已在院中等得不耐煩,一看到洛葉出來,就又喊道:「洛葉你敢踢我,今日先生們定會狠狠責罰你!」
這話說的信心十足。
梅紅月站到了宗豎和洛葉之間,問道:「洛葉,是你將宗豎踢下荷塘的嗎?」
……
洛葉看了看梅紅月,又看了看一旁沉默的卓惟安。
他當然不可能承認。
但他踢宗豎是事實,想要狡辯,唯一的辦法就是繼續裝成被欺負的弱小,賭一把自己以前的「懦弱人設」。
如果能把宗豎激怒,那就可以事半功倍。
而要論到什麼辦法最能讓人動怒?
當然是首推「綠茶拳法!」
「確……確實是……是我的錯……」洛葉點了點頭,表情看起來明顯有些害怕:「如果不是我躲了一下,宗豎是不會掉進荷塘的……」
「他承認了,梅先生他承認了!快罰他!」宗豎馬上又叫了起來。
「宗豎,你先不要急,等我詢問清楚。」梅紅月聽出了洛葉話中的不對:「洛葉,你剛才說躲了一下?」
「對……」
「你為何要躲?」
「我,我不敢說,請兩位先生罰我吧,這件事情確實是我的錯,兩位先生可以將我罰重些,若是罰輕了,放了學……宗豎肯定不會放過我的……」洛葉瑟瑟發抖,盡量將茶藝發揮出來。
「這……」梅紅月看向一旁的卓惟安,見卓惟安依舊沉默,終於還是咬了咬牙道:「洛葉,我與卓先生雖不是你的教習先生,可處事卻是公道的,你放心說!」
「好,好吧。」洛葉點了點頭。
接著,就將事情的『真相』全部道了出來。
先說自己當時走累了,就和全椿在橋上喝水,然後,宗豎就從後面追了上來,非要說自己打了他。
可自己分明就走在他前面,又豈能打到他呢?
於是,便起了爭執。
爭執中宗豎就叫他的書童來打自己。
全椿一時情急,作出了忠僕護主的舉動,回了宗豎的書童一拳。
宗豎看到書童吃了虧,就發了狠,親自衝上橋要將自己踢下去。
說到這裡,洛葉的表情已是極害怕:「我……我前幾日剛落了水,身體還很虛弱,不能再嗆水,看到宗豎來踢,我……我就躲了一下,結果沒想到害的他落了荷塘……這事確實是我的錯,如果我讓他踢一腳,他就不會掉荷塘里了……」
「你是說,宗豎自己掉荷塘里了?」梅紅月有些詫異。
「是。」洛葉點頭。
這套說法當然不足以立即讓人信服,但配上自己以前的人設,卻能把水攪混。
「……」全椿。
這樣的謊言,先生們能信嗎?
梅紅月沉默了,顯然是在思索著什麼。
不過,宗豎卻是忍不住跳了起來:「他撒謊!他在撒謊!明明是他先用石子砸我,然後,又說要與我比試跑步,還在我背後偷襲,將我踹下荷塘的!」
……呵,八歲就是八歲,終究忍耐力不足,我就等著你跳出來呢!
「那……我為什麼要用石子砸你呢?」洛葉看向宗豎,細聲的問道。
「因為你想報我四日前將你踢下……呃!」宗豎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話,立即止住。
「我知道你四日前將我踢下荷塘,我還因此而著涼生了病,差點就死掉了,不過,我心裡其實並沒有怪你,因為,那日是李十三郎帶著你們幾個人將我圍住的,如果你不踢我,李十三郎會怪責你的,所以,你是逼不得已的,對吧?」洛葉馬上將對方沒說完的話補全。
「哼,什麼逼不得已,我宗豎會被人逼迫嗎?」
「那你是故意的?」
「當然是故……不,不對,我根本就沒有踢你!」
「還有,你剛才撒謊說我與你比試跑步,既然是跑步,我們就該站在一起,又怎麼從你背後偷襲你呢?」洛葉再次小聲的問道。
「那是因為我站在你前面,這才給了你可乘之機。」
「可按你剛才說的,我今日是先打了你,便是我挑釁在先,既然如此,那比試跑步的時候,我為什麼又會讓你站到前面呢?這樣我豈不是必輸無疑嗎?你難道不覺得你這謊話編得不太合理嗎?」
「因為你天性懦弱,你怕我放學后打……」
「你放學后經常打我嗎?」
「呃!!」
「你是不是編不下去了?」
「我艹¥%#。」宗豎怒了,捏緊了拳頭:「洛葉,你!!!」
「別……別打我。」洛葉嚇了一跳,立即往梅紅月身後一躲。
「我,我沒有要打你!」宗豎一愣,看了一眼自己的拳頭:「你……你躲什麼?!」
「對不起,我被你揍過太多次了,我有些害怕,而且,我剛才已經認了錯,願意認罰,你為什麼一定要將我趕出學堂呢?」
「什麼趕出學堂?我什麼時候這樣說過?!」
「你在橋上時說的啊,你說我阿爹得罪了右相,現在被趕出了朝堂,所以,你也要將我從勁草學堂趕出去,這樣才是父子團圓,不是嗎?」
「我……我沒有!」宗豎大驚。
「好吧,只要你不讓先生們將我趕出學堂,不管什麼處罰我都願意認的。」洛葉弱弱的說道。
「洛葉,你敢冤枉我,我……我根本沒有這樣說過!!!」宗豎有些急了。
……急了,終於急了!
洛葉知道自己的話,不一定能讓梅紅月和卓惟安相信,但只要能將宗豎徹底激怒,那效果就完全不一樣了。
因為,憤怒可以讓一個人失去理智。
他當然不可能放這樣的機會,立即在梅紅月的背後,朝著宗豎以嘴型無聲的吐出了兩個字——傻子!
再激一下。
「你!!你還敢罵我?!」宗豎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眼睛一下瞪圓,氣急攻心之下,終於失去了冷靜,本能的向著洛葉沖了過去:「我今日非教訓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