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咸帝
靈右州有仙，這則消息就如同一塊巨石一樣，讓已經定鼎東南八萬七千五百年宛如一潭死水的虞朝，徹底沸騰起來。
哪怕虞朝朝廷想隱瞞這個消息，但江生接連現身數州之地，抽取靈脈的消息卻是根本無法隱瞞。
江生現身的位置頗為巧妙，福河州、平衢州、連揚州這些虞朝境內有名的膏腴之地，同樣也是鬼神最多，散修最多的州郡，明明分散在虞朝東西南北，互不相連，可江生卻是精準的選擇了這些地方，以實際行動昭告自身存在。
顯然，江生就是在試探，試探虞朝的反應，試探幽冥的反應。
而江生試探的結果就是：虞朝毫無反應。
虞朝的朝廷就好像無視了江生一樣，哪怕江生在光天化日之下接連抽取靈脈，虞朝的朝廷都裝聾做啞。
一時間，虞朝的世家們有些坐不住了。
這些鬼神世家們敏銳的察覺到，這持續了十萬年的鬼神盛世，末法人間，似乎要迎來一些變化了。
虞都，虞朝王城。
如虞朝盤踞山海界東南一樣，虞都的位置，同樣在虞朝的東南之地，其坐落在虞朝境內最大的一片平原之上，佔據最豐沃的土地，建立了最龐大的王城。
整個虞都佔據了整整一州之地，覆蓋數百萬里，而在這座龐大的王城之中，一處處神廟林立，人間紅塵之氣與香火信仰之息翻湧飛揚，遮天蔽日。
整座王城，便被籠罩在這紅塵香火霧氣之中，一尊尊浩大巍峨的鬼神懸於虞都之上，吸食著人間香火，吞吐著鬼靈之息。
而虞都的核心，無疑是中央之地的王宮。
宮牆之中，莊嚴肅穆的殿宇連綿不絕，組成了一處又一處宮落，行廊雲台，宮樓玄殿俱是壯麗恢弘，凸顯王朝氣象。
整座王宮乃至整個虞都，雖然奢華，卻無一絲富麗奢靡之象，一切都是井井有條，所有建築皆是整齊有序，寬闊的街道之上，一輛輛青銅馬車來回不斷，宛如河流一般往複，卻無人馬嘶鳴之聲，所有人皆是靜默不語，給人以威儀森然之感，宛如一座地上的幽冥鬼都。
虞朝傳承至今，有八萬七千五百年，傳一百七十五帝。
每代虞帝踐祚之後，都會在虞朝境內選一州，隨後開建自己的陵寢。
而當這代虞帝選好繼承人後，便會在盛大的典儀之中，帶著自己的甲兵侍女，隨從親眷進入自己的王陵，隨後化身鬼神，入主幽冥。
虞朝就是通過這樣的方式，在幽冥之中建立了一座又一座的鬼城。
從初代虞帝只能在王都周遭立陵，到如今虞帝可以在虞朝任意一州立陵，虞朝的強大毋庸置疑。
而每一個被虞帝選中的州郡，那一州的鬼神也會成為那位虞帝的臣子，所有百姓都將供奉這位虞帝，供其在幽冥之中殤食香火。
上代虞帝靈帝的陵寢，就建在靈右州側的靈安州，這也是靈帝在陰間的陰靈城由來。
而這一代的虞帝，咸帝選擇的陵寢之地則是咸安州。
咸帝原本已經選好了繼承之人，按照虞朝制度，很快虞朝的重臣們就會為他準備典儀，由鬼神為之禱告，他則進入咸安州的王陵，帶著自己的臣子衛士們入主幽冥。
但咸帝突然中斷了這個計劃，下一代虞帝只能繼續等待著。
而咸帝不是毫無理由的中斷自己的路途，虞朝乃是鬼神之朝，重祭重祀。
幾乎每年，咸帝都會鄭重的祭祀幽冥，敬拜先祖，這也是虞朝的重要活動，每年一小祭，一甲子一大祭，而歷代虞帝踐祚初始與入主幽冥之時還會各自舉行一次盛大的祭祀。
為的就是以舉國之力，提供香火供幽冥的鬼帝們修行。
整個虞朝，雖然是人間王朝，卻是在為幽冥的鬼神們而服務。
所有虞帝，包括虞朝的世家，修士們，一切活人做出的一切行徑，為的都是死後入幽冥。
此時，當代虞帝咸帝便在王宮之中一座宏大的殿宇之中。高大的殿門緊閉，使得殿內昏暗一片。
一根根微弱的燭火搖曳著，銅鈴叮噹作響，旌幡搖曳烈烈，這座殿宇之中，供奉著一套冕服。
那莊重的冕服就立在殿宇深處，日夜受香火供奉，四時有人祭拜，一如生前模樣。
此乃虞朝庄帝的冕服衣冠，歷代虞帝不僅僅有自己的殤食州郡，在王宮之中還有一座專門屬於這位虞帝的殿宇，供其和後代子孫交流。
原本咸帝應當是去靈帝的殿宇中敬拜，但靈帝死了。
徹徹底底的死了。
靈帝在幽冥的王城被夷為平地，靈帝本人灰飛煙滅，連帶靈帝在人間的陵寢也轟然崩塌。
不僅僅是靈帝，那一日，整個虞朝大地之上，五座王陵先後崩塌，代表五位虞朝鬼帝已經不復存在。
那一日給咸帝的震撼是難以想象的。
這也是咸帝遲遲不願意進入幽冥的原因。
雖然咸帝不想承認，但他內心知道，他害怕了。
咸帝害怕出現在靈右州的那尊真仙，他害怕一旦自己進入幽冥，江生也會追進去給自己一劍。
仙與鬼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大到江生只要在人間，幽冥的鬼神們幾乎誰上來誰死，大到江生哪怕去了幽冥，五六尊鬼帝聯合起來也擋不住。
這樣的巨大差距，就如同天與地，天神高居九天，鬼神只能寄居幽冥，雙方的實力差距，構成了這巨大的不可逾越的鴻溝。
庄帝的殿宇之中，咸帝那冕旒之下，看不清神情，只能聽到咸帝的呼吸之聲。
咸帝鄭重無比的敬拜著，一舉一動恪守著禮儀，毫無挑剔。
忽然，那庄帝的冕服衣冠之中，傳出一道沙啞的聲音：「你怕了。」
咸帝沒有說話，只是繼續按照禮儀進行著香火供奉。
「你害怕進入幽冥之後會死。」
「你害怕靈右州那人，所以你對他在人間的一切行動熟視無睹，哪怕這是在犧牲我們所有人的香火，犧牲我虞朝近九萬年積累的威嚴。」
庄帝的聲音不斷傳入咸帝耳中，咸帝則是一板一眼的完成供奉，隨後才緩緩直起身來：「我是怕了，您，就不怕嗎？」
「或者說，地下的列祖列宗們，真的不怕嗎？」
「都說，人間帝王，幽冥鬼帝，在人間我們統御億萬生靈，死後亦是鬼帝，在幽冥作威作福，整個天下都是我們的。」
「所以列祖列宗不怕死，進入幽冥，反而不死。」
「人間苦短，幽冥恆長，入幽冥之後，依舊可統御一方，依舊享樂，依舊得人間之供奉.」
「可眼下，鬼神也不是不死不滅的了。」
咸帝說完，靜靜的看向庄帝的冕服衣冠，眼中沒有敬畏，只有那死寂般的淡漠。
「我會繼續供奉列祖列宗，但我要給後代子孫，尋一個新的出路。」(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