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話不投機
第7章話不投機
張若的臉色沉了下來,凝視著李大鎚,一字一頓地道:「那我與死了有什麼區別?」
「張公,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張若這個名字,代表的就是一股正氣,李兄弟,我相信,正氣不滅。我活著一天,會讓那些蠅營狗苟之輩坐立不安,能激勵大秦有志之士敢行前赴後繼之事。即便是我要死,也要死得光明正大,死得轟轟烈烈。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去振武城嗎?令狐野當真在振武城殺了我的話,則可令天下人真正看清他的狼子野心,也就證明我先前所做的所說的,一點兒也沒有錯。」
瞅著激昂的張若,李大鎚卻是不以為然。
「張公,關外情況之複雜,遠非您想象的那麼簡單。您在長安,對關外的情況,當真便了如指掌嗎?只怕不是。令狐野與關外十萬駐軍,可不能簡單地用忠或者奸來形容吧。」
「擁兵十萬,年耗國帑上千萬兩,卻進不能驅逐元虜,退不能靖安治下,百萬疆土,盡成私域,擁兵自重,協迫朝廷,這樣的人,李兄弟居然說他不是奸臣賊子?」張若勃然大怒,一點兒也不顧及剛剛李大鎚剛剛才救了他的性命,漲紅了臉憤然質問。
這讓袁融有些擔心。
他們一直在長安打滾,可不僅僅是單純的江湖人,與朝廷總是有些脫不開的關係。聽話聽音兒,這李大鎚的身份,只怕也很是複雜,如果張若惹怒了這個人,對方一旦翻臉,那可就危險了。
就現在對方表現出來的能力來說,他們幾個,只怕真不是對手。
好在李大鎚倒也沒有生氣,反倒是細細地將先前丟在地上的酒杯擦拭得乾淨了,又倒了一杯酒給張若,溫聲細語地道:「張公是純臣,忠臣,這一點兒,在下是清楚的。令狐野有自己的打算,擁兵自重,這倒也沒有錯。不過有一點也是清楚的,他在,至少這百萬關外之地,還是大秦的,飄揚著大秦的旗幟,沒有讓元虜奪去一尺一寸。據我所知,朝廷之中可不是沒有聲音,要放棄關外這片土地,理由是這關外之地,不能為大秦貢獻分毫財賦,反而成為了財政之上的一個無底洞。這種聲音,近年來是越來越大了吧!」
「這些年來,朝廷愈發困難了,國內反叛此起彼伏,南楚寇邊愈演愈烈,相比起關外元虜,南楚才是朝廷頭號大敵啊!朝中有人想要調關外勁旅入關平叛,倒也無可厚非。」張若道。
「依我看,這等人該砍頭才是!」李大鎚冷哼道:「元虜才會是大秦的心腹之患,一旦放棄關外,沒有了這戰略緩衝之地,元虜長驅直入,那時候不僅是我大秦,只怕便連我煌煌中原文化也會有傾覆之虞,張公,恕我直言,與南楚之爭,好比兄弟兄弟鬩於牆,而元虜,於我們則有亡國滅種之禍。」
「區區百餘萬元虜,焉有你所說的這等嚴重?」張若有些不以為然:「十口一兵,元虜也不過能組十萬兵而已,與帶甲百萬的南楚有何相比性?」
李大鎚一樂:「張公,看來長安的大佬們都是這樣認為的羅,也好,您現在不是到了關外了嘛,等呆久一點兒,自然就會明白這裡的局勢,遠比您想象的還要複雜不知多少倍呢!」
「令狐野這等人在關外主政,才是關外紛亂的源頭,在我看來,他不是不能平,而是不願意平,養寇自重也。我倒是希望他真敢殺了我,如此一來,朝廷更能名正言順地走馬換將。」
「換誰?」李大鎚反問道:「誰能統帥這關外的驕兵悍將?」
「陽關守將馬大成!」張若脫口而出:「張某知道他,武略軍幍精熟,更兼對國忠心耿耿。」
李大鎚緩緩搖頭:「張公,關外之事,可不僅僅是軍事呢!更多的反而是制衡,令狐野將來會不會造反我不知道,但我肯定知道,馬大成當真當上了這關外統帥,必然會致關外糜亂,一發而不可收拾。」
頓了一頓,又接著道:「這關外之事,斷斷不是一顆忠心便能辦好的,有時候,這顆忠心啊,反而會更壞事!」
這便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了,說到這裡,張若已是臉黑如紙,李大鎚也是談興皆無。
現在他終於知道,這位張學士張公,為什麼會在朝廷當中掀起了如此大的風浪了。
的確是位純臣,忠臣,或者說他在財賦方面還是一位干臣,
但唯獨對於整個局勢的把控,卻遠遠不足。
被人利用而不自知啊!
他是被有心人特地送到關外來的。
想想那個讓自己無論如何也要保下張若性命的那個人,李大鎚嘴角不由露出一絲苦笑。
如果張若知道了這個人是誰,會不會怒火三千丈?
與張若猜測的相反,那個想要保住張若性命的人,恰恰就是這一次張若在朝堂之上攻擊的重點之一。
張若的朋友?
李大鎚搖了搖頭。
有人就是想要借著令狐野的名義殺了張若,從而再掀波瀾。
而令狐野呢,也的確想殺了張若,以此來試探朝廷對他的底線在哪裡。
當然,不能在振武城殺。
最好是死在外頭。
這樣,他也有個說頭。
他在朝廷的同盟,也可以藉此與政敵們來一場亂戰。
利益,自然只有在越混亂的時候,越容易獲得。
朝政清明的時候,想要攫取最大的利益,未免太過於難了一些,往往是事倍功半。
眼下這樣的機會,自然是要抓住的。
在泰安城懸賞的,可不止一波人。
張輕雲左瞅瞅,右看看,父親臉沉如水,閉目不語,李大鎚心不在焉,拿著一根棍子在那裡亂扒拉著火堆,袁融袁通是聽不懂,坐在那裡發獃,一臉茫然。
吳德倒是聽懂了,只不過不敢發話,低著頭坐在那裡,一邊豎起耳朵,一邊又要裝著和袁家兄弟一樣的一副茫然的模樣,倒也是難為了他。
好歹人家也才剛剛救了自家性命,爹爹也未免太不給人面子,順著人家說說,又能少了一塊肉嗎?
張輕雲在心中稍稍有些埋怨,接下來還要靠著人家呢!
「李大哥,剛剛那人從空中衝下來,好凶啊!不過李大哥更厲害,我都沒有看清楚,你是怎麼打敗他的?」張輕雲打破了有些難堪的沉默。
一說到這個話題,除了張若不感興趣,方小貓在那裡認真烤肉外,廟裡其他人的精神一下子都振奮了起來。
畢竟那個鰲虎,可是能以一敵二,與袁家兄弟基本能平分秋色的。
而這個突然而至的刺客,被李大鎚不費吹灰之力便摁倒了。
袁家兄弟是玄元七品,那李大鎚是幾品?
大家不由得都遐想起來。
「倒也沒什麼難的。他以為我是個菜雞!」李大鎚微笑著道:「所以根本就沒有在乎我,只想著一刀取了張公性命,我算是偷襲。那人是屬於典型的料敵失誤,失了先機,所以才能被我一下拿捏住了,如果當真是面對面的來硬的,可沒有這麼容易。」
廟裡一群人都不副不相信的模樣。
李大鎚攤攤手,意思是你們不相信,我也沒辦法。
「一路上都聽兩位袁叔叔說幾品幾品的,李大哥,伱是幾品啊?」
看著對方努力地想要活躍氣氛的模樣,李大鎚不由笑了起來:「所謂的武學品級,其實倒也不是什麼真正的界限,時興起來也不過是這百餘年間的事情,真正動起手來,低品級的殺死高品級的,也是經常的事情。」
「一個三四品的,能殺死七八品的嗎?」張輕雲瞪大了眼睛問道。
「這倒不可能!」李大鎚解釋道:「武道四重,固體、御氣、玄元、先天。越級擊敗對手並不是不可能,但差得太遠,便如同一個幼兒要與一個成年較量,差得太遠,也就沒什麼意義了。當然了,我這說得是武學上的造詣與比拼,如果算上陰謀詭計,那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聽說泰安城的城主就是一位先天高手?」袁融問道:「您不是在泰安城,他,真得是嗎?」
「應該是吧!」李大鎚道。
「真是威風,也就是這樣的人,令狐野才不敢招惹他,泰安城也才有今天的興旺吧?」袁通不無艷羨:「人活到這個份上,才是自由自在,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呢!」
「這你可就錯了!」李大鎚道:「令狐野可不是不敢招惹泰安城主,只不過不划算而已。」
「令狐野聽聞不過才九品,敢對上先天高手?」
「他需要自己對上嗎?先天高手再厲害,能與成千上萬的大軍相抗衡嗎?」李大鎚笑道:「令狐野不消自己動手,只消出動麾下一千親衛,如果能將一位先天高手圍住,便能生生耗死他。」
「先天高手能被圍住?」
「倒也是!不過呢,先天高手也不會蠢到去千軍萬馬之中招惹令狐野。」李大鎚道:「再說了,泰安城主有泰安城這個牽挂,就更不可能招惹令狐野了,說起來,兩人倒類似於一種默契的合作關係。」
「關外,像泰安城這樣的勢力多嗎?」
「多,據我所知,能與令狐野講條件的勢力,不下十家。當然,這些勢力並沒有先天高手,甚至都沒有一個九品高手,他們能立足,靠得可不是單純的武力。就像令狐野即便坐擁十萬大軍,但在這百萬里大小的疆域里分散開來,卻也並不是想幹什麼便幹什麼的。牽扯到裡頭的事情太多了。」
李大鎚的話,讓廟裡所有人都沉默了。
先前,他們以為令狐野是這關外的土皇帝,現在看來,也不盡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