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指乾坤錯
大祭酒下意識又往下蹲了蹲,其實大祭酒人瘦小,彎著腰在窗下,也沒人能看得到他。
「真沒幾次······」老俞還要狡辯。
「還沒幾次?」又是一個老女人聲音,只要一張嘴,大祭酒就能聽出來,就是老俞的老婆子,劉氏,比老俞胖就不說了,還比老俞高半頭。
比大祭酒略微高些的老俞真心不算矮了。大祭酒真不願提這個。比什麼,大祭酒都不會比這個。只要有個一般身高,大祭酒都不和那人比。
劉氏就是食堂管錢的,光是一天的流水,就是小几百兩銀子呢,這還是這兩年,平民弟子漸漸增多的結果,手裡的財權,大祭酒都有些眼饞。
劉氏不依不饒,「哪次吃飯,少了他了?學宮裡的先生,都別說管事的老爺,有一個是比他頓數多的?別說頓數比他少,就是每一頓,有幾個比他吃得多的?就是偶爾錯過一頓,你們都說說,真就錯過了嗎?」
劉氏一陣連珠炮,老俞不敢嗆聲,就念叨了一句,「誰讓他是大祭酒呢?」
這一句話說完,裡面沉默下來,不過也沒持續多久,一個略顯稚嫩,也只是相對,也是三四十歲的婦人了,其實來的時間相當不短了,算食堂里的老員工,不過大祭酒還不知道姓甚名誰,但是聽聲音,絕對錯不了,嗓音尖細的聲音說道:「大祭酒怎麼了?這裡的先生老爺們,就屬他最不正經!老不正經,說的就是他了!決不能讓他引開了頭,不能慣著!」
一人念念,群聲迴響,拍掌稱是大聲起鬨的聲音,一下子就炸開了鍋。
大祭酒也是心裡熱乎乎的。四個對自己有意見的人,竟然有三個是女子,說明什麼?很明顯了,平時一直在關注自己唄。
大祭酒不光學問高,還長相儒雅,風流倜儻,是有女人緣。
老俞實在沒辦法,大聲嚷道:「都不幹活了?仔細手上的活,要有個差池,看我不扣你們工錢!」
到底是包食堂的大老闆,一下就拿捏住了關鍵,雖然小有抱怨,到底不說這件事了。
大祭酒蹲在窗下,凍得手腳冰涼,趕忙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不敢再在食堂外窗下停留,趕忙躡手躡腳彎著腰一溜小跑,溜了。
大祭酒剛轉過食堂門旁的一個彎,老俞就出了食堂門,伸長脖子往兩邊看了看,不是飯點,沒有一個人影在這邊,這才鬆了口氣。
放下心,把門關好,回后廚忙去了。剛才劉春桃那尖細的聲音,嗓門確實有些大了,真心有些煩人。
這個大祭酒啊,費了那麼大心思改革,表面上給了先生和老爺們更多的好處,實實在在沒在先生老爺們那裡得了一句好,便是富貴讀書人少爺們那裡,也多是譏笑調侃聲——就那些個學費都交不起的窮鬼,不還是捨不得吃?
其實老俞在這方面,是看得最清的,自己也是沒辦法,那就自己多干點,弄幾個不值錢的大鍋菜,這幾個菜,和吃不了多少的大饅頭,就真不賺錢了。
大祭酒學問,老俞不知道到底有多高。反正為人處世這方面,在老俞這裡看,確實差了火候極多。
便是老俞這邊,逢年過節都不往大祭酒那邊走動了。
不過老俞也納悶,聽說大祭酒出身,還真不算好。
老俞就不費這個腦子了。可不能說老俞的腦子不好用,連個有官身的親戚都沒有,能承包學宮食堂,這本事算小?
老俞雖然找不到什麼根據,但是有一點,在自己心裡,任誰也改變不了——大祭酒學問,捅破天高了。
老俞的錢,是比以前少賺了一些,不過也沒少多少,反正以前裝進了腰包還要掏出來,倒不如像現在一般,乾脆別跑進兜里來,落個清清爽爽。
牛鴻儒,牛大祭酒心裡苦啊,自己腿都快蹲麻了,還是沒能聽到個準話,下次來,到底是能不能捏第二塊糕點呢?實在是讓人發愁。
好在有小朝會兩碗燕窩粥墊底。不過學宮裡少吃了一頓早餐,牛鴻儒還是略微吃了點小虧,午飯先找補回來一點,當然,還有晚餐,把早餐補回來,不難。
牛鴻儒怎麼都覺得愁思太多。窮也愁富也愁,天下就沒有一事不愁人。
不過剛有這個想法,就被牛鴻儒自己否定了。
富人有一千種好活法,窮人就只有一個苦過法。
後者,牛鴻儒是過來人,無需多說。
前者,牛鴻儒見多不怪,也就承認了,不再堅持自己還是叫牛撫琴時候的那般想法。
牛撫琴那個腐朽不堪的讀書人一直認為,富人和窮人之間,無非就是個兜里有多少個錢的區別,其餘憂愁事與賞心事,就沒有多少區別了。
那個牛撫琴,實在是後山人,無疑了,別說坐井說天闊了,根本就沒有抬頭往上看過。
牛鴻儒一心做前堂客,卻被牛撫琴坑得厲害,都怪牛撫琴托生錯了地方,見識淺了。
牛鴻儒現在略微回過味來了,自己,到現在,也沒富過。當了大祭酒,依然算不上富人。離那個貴字,就更遠了。
牛鴻儒實在是真心羨慕。就拿小朝會那一小碗燕窩粥來說,牛鴻儒是想證明自己的,這幾年大祭酒是沒白當的,就很不經意隨口說了句,「這一小碗,好幾兩銀子呢,不喝白不喝。」
一樣沒去大殿早朝,被萬歲爺留在這邊陪大祭酒嘮嗑的傅佘哲當然不敢笑話自己,不過這皇宮第一大太監可不是隨便能當上的,實打實說了句掏心窩子的話,大祭酒在傅佘哲眼裡,真不是外人,「祭酒大人啊,別說這一口就是幾十兩銀子的燕窩粥,據奴才看來,萬歲爺那邊,只要您老張口,就是壓在箱底的幾個小玩意,萬歲爺咬咬牙,也私下給了。」
牛鴻儒當時就聽心裡去了,心裡熱乎乎的,要不然,還真不願意給老傢伙那個笑臉。
不過,牛鴻儒也真心羨慕起別人來,那身富貴氣,無論如何都學不來,就是從牛撫琴改成牛鴻儒,幾年過去了,連大祭酒都當上了,還是做不到。
牛鴻儒還就不學了。
當然,也不能怒指乾坤錯,罵錯對象,那不就白費勁了嗎。
那就折中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