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仙人指路
環視一圈后,女人看見了坐在椅子上哼著歌的張與,眼角瞬間紅了。
「雨璋!」
張月白大步走過來,半蹲在張與面前,還不等她說話就抓著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雨璋,有沒有事,車有沒有撞到你,拍的片子什麼時候出來啊?」張月白焦急地詢問,語速越來越快,張與完全找不到回話的時機。
「沒事,我沒事,我就摔在地上把腿摔破了!」
「真沒事,就腿磕著了?」
「真有事我就不在這裡坐著了,我早進裡頭躺著了。」
「瞎說什麼,快說『呸』!」
「呸什麼呸,我要說了呸豈不證明我確實是烏鴉嘴了,」張與小聲嘟囔著,看見母親的臉色之後就立馬改了話,「呸呸呸,我不亂說了。」
確認女兒真的沒有什麼大礙之後,張月白逐漸平靜的心又竄出一股火來,在看到女兒對這麼大的事情滿不在乎的樣子后忍不住發了脾氣:「平常天天在家裡宅著也不見你出去溜達,一出來就惹事,大晚上你說說你在外面晃悠什麼!」
張與挨著訓,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著話,回快了打斷了要挨訓,回慢了不注意聽也要挨訓。忒休斯覺得她可能就是找個訓斥的借口發泄情緒,至於回應不回應其實沒那麼重要。
張與顯然早就在與母親十餘年的相處之中摸清了她的脾氣,並沒有真的把話聽進去,只是假裝有在聽,順便安撫一下母親。等母親發泄完情緒之後,隨便哄一哄就趕快把這事情揭過去。
嚯,相當熟練啊。忒休斯在一旁安靜看著,不敢打擾。這是人家自己家的事情,忒休斯作為一個外人插話不太合適。
——更重要的是,她發現了張與微妙的異常。
雖然和今天晚上張與剛來時的狀態表面上大相徑庭,但忒休斯還是感受到了那一點點相同之處。晚上剛見到的少女眼神是肉眼可見的空洞,身邊飄浮著淡淡的死志,像斷線的紙鳶飄忽不定。現在的她彷彿落在了實處,但卻總是差了點什麼。
感覺差了點,作為人類而非人偶的證明。這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讓忒休斯自己都茫然了一瞬。
還沒等她能更細緻觀察下去,張月白已經打算帶著女兒回家了。
「哎,媽,等等,我現在就走了,忒休斯還一個人留在這裡呢,」張與喊住了母親,「她是我帶出來一起的,我總不能把她一個人留在醫院。」不,其實你把我就這樣留著也沒關係,反正我自己也能找得到回去的路,忒休斯心裡回應道。
張月白這才注意到了一旁乖巧坐著的金髮藍眼的女生,本來她以為這只是一樣遇到車禍的陌生人,畢竟自己的女兒平常也不會和外國人接觸到……不,以女兒在網路結交的遍布全國各地的朋友,有個外國人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吧。
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對女兒朋友的忽視有多麼失禮后,張月白尷尬地沖忒休斯笑笑:「嗯,忒休斯是吧,抱歉啊,阿姨剛剛沒注意到你。
「你家在哪裡,阿姨只騎了電動車過來不能把你們倆一起帶上,阿姨把你先送回去,叫雨璋先在急診等等。」
「阿姨,不用……」
「媽,忒休斯就住在蘇姨家,我帶著她一起走回去就行了。」張與看出了忒休斯的意思,替她在母親面前回答了。張月白皺皺眉,像是想斥責女兒在別人面前對自己語氣這麼差,但想了想還是決定至少在外人面前給她點面子,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你的腿,就這麼走回去,沒關係嗎?」忒休斯關心道,這個醫院離蘇姨家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自己身強體壯沒什麼事,自己走回去頂多就是繞點遠路,張與要是倒在半路上她可就得扛著一個回去了。
張與像是為了顯擺一下,蹬了兩下腿。不過很快就被忒休斯摁下去了:「行了知道了,別本來沒事蹬這兩下出事了,我可不想你在我背上給我指路。」
「哼哼,仙人指路~」
「仙人指路,什麼意思?」
「你想聽表面的還是實際的?」
「都告訴我吧。」
「好吧,表面上我想說的是,我在你背上指路,我是那個仙人,」張與站起來撣平坐皺巴的褲子,準備帶著忒休斯往回走,「實際上這是象棋的一種下法,把先手讓給對方,為自己的棋子開路的同時還可以試探對方的棋路,一子當先,剛柔並濟。」
把先手讓給對方,試探對方的棋路……忒休斯想到有記憶的那部分張與對刺殺行為的縱容,只留下一個沒記憶的部分供她尋找突破口難道也是同樣的思路嗎,為了試探出她的想法而有意讓子。
忒休斯跟著張與出了門,初秋的晚風吹在身上涼絲絲的,她穿的衣服有點少,鼻子痒痒的,打了個噴嚏。
張與回頭看了一眼,想了想,把身上的運動服外套脫了下來在忒休斯揉鼻子的時候踮著腳把衣服搭在了她的身上:「過兩天找到錢包去買件外套吧,這兩天你可以問蘇姨借蘇曉姐的舊外套,入秋了,下雨之後會越來越冷的。」
「你呢,不冷嗎?」
「我不冷,我裡面穿的還是高領的棉衫呢。」
忒休斯攏了攏肩上的外套,外套上帶著一股略顯苦澀的藥味,和正值青春的少女不太搭,衣服的主人大概身體不好常年跑醫院喝葯。經常喝葯的人好像會很喜歡甜食,忒休斯看著少女在風中有點瑟縮的背影,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
她又一次向前伸出了手,只是這次瞄準的不是少女的脖頸。
「忒休斯?」
張與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如此近距離的接觸讓她不免有些愣住,在她的印象中這是除了剛剛撲開忒休斯以外第一次與對方這麼親密的接觸。忒休斯比她高出一點,這樣擁進懷裡剛好可以低頭把下巴靠在她的肩上。
「稍微暖和點嗎?」
「嗯……」張與耳根爬上一點緋紅,外國人的距離感真是不得了啊,能跟剛在現實重逢的人沒兩天就這麼近距離接觸,現在推開好像不太禮貌。
「趴在我背上吧,我背著你,你披著衣服。」忒休斯把衣服給她披了回去,自己則在前頭蹲下,示意她上來。
等了一會,忒休斯疑惑於對方的沉默,剛想回頭看看時,背上感知到了比她自己更暖的,屬於代謝良好的少女的身體。有點燙,發燒了嗎,明明剛在冷風中還吹得有點抖。忒休斯剛想問,就被柔軟的雙手按住了臉頰,被迫向前看去。
「走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