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冒險者麗塔
混著臟污的鮮血流了一地,滲進了埃文斯旅館的木板之中。
旅館不僅僅是海曼的賺錢途徑,更是他在這裡的安身之所,是他和妻子共同的小家。他們在這裡相識,相知,相愛。
妻子麗塔是一名冒險者,就和來到東門的大多數冒險者一樣,她活力滿滿,對未知的事物抱有熱忱之情,像是一隻關不住的小鳥,鳴啼著要向外飛去。
在祖輩的言傳身教下,海曼對這個吵鬧的冒險者沒什麼好態度。見麗塔過來,他按壓下心中的悸動,將那塊標著房間價格的木牌啪的一聲丟在了櫃檯上,叫她自己看去。
麗塔來到哈根城之後,像海曼這種態度她早見多了,她並不在意。
「一個單人間,住半個月,謝謝!」麗塔的嗓門很大,喊出這一聲讓喜靜的海曼感覺耳朵被戳進去一根尖刺,當即便怒視著這個對低聲說話沒有概念的女人,臉上的表情很好地表達了他的不滿。
「半個月,用不了那麼久,」海曼將她放在桌子上的錢推回去一半,「母豬玀,早點滾蛋,一個星期內你不滾就別住在這裡了。」
麗塔對這惡劣的態度依然保持微笑,海曼看她一副受氣包的樣子,冷哼一聲,冒險者也就這樣。
隨後一把有半人長的大刀錯著海曼的臉擦了過去,差一寸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嚇得他重心不穩直接跌坐在地上,用驚恐的眼神看著始終保持微笑的黑髮女人。麗塔明顯留了一手,沒有明目張胆地違法傷害哈根城的居民。
刀慢慢移動,從肩膀上移到了海曼的下巴上。麗塔用刀逼海曼抬頭露出頸部,冷聲道:「讓我聽聽,你剛剛叫我什麼,再說給我聽一遍?」
「我、我警告你,你在這裡殺了我就別想再離開哈根城了!衛兵會抓住你,給你定罪,你會直接在哈根城的監獄度過後半生的!」海曼胸腔里的心臟狂跳不止,恐懼帶來的耳鳴讓他聽不清除了麗塔以外的聲音,眼前只有大刀和大刀的主人無比清晰。
「謝謝提醒,我這不是還沒殺你嗎,我還不想被留在哈根城。但我脾氣其實不太好,要是有人非想把我留在哈根城不可,我也只好滿足他。」麗塔勾唇笑著。海曼覺得自己其實膽子不算小,面對著一個正威脅自己的女人,他第一反應是對方的唇色很好看。
和他的理想型完全不同的女人,海曼原本的理想型是溫柔體貼的類型,和他一起經營著哈根城,平平淡淡地度過後半生。
他也總算知道為什麼母親拍著他的頭,叫他別那麼早確定一個理想型。
因為遇見一個命中注定的人,什麼理想型都拋在了腦後,海曼的心中只有麗塔那雙硃紅色的雙眼。海曼深覺自己得了什麼病,將生命受到威脅帶來的加速心跳,想成了遇見愛慕之人的心跳。
海曼在哈根城生活了快二十年,還是頭一次膽子這麼大,直接用手捏住了麗塔的刀刃。
「如果,我可以帶你早點離開哈根城的話,」海曼深灰色的眼睛在童年離去之後還是頭一次那麼明亮,「七天之內,我能幫你離開哈根城。」
麗塔生出了好奇心,她確實頭痛於哈根城東門的嚴苛規則:
「說說,什麼辦法?」
她有求於我!海曼·埃文斯生平第一次這樣欣喜。
......
海曼·埃文斯又生平第一次如此後悔,懊悔的情緒和麗塔臨別前在臉頰上大膽的親吻交雜,像是最可怖的噩夢和最甜蜜的美夢一起擾亂著他的心緒。
他在感情上算是個保守的人,在麗塔住在這裡的七天,也頂多是給她送了點早餐什麼的。可麗塔每次意味深長的笑,都弄得海曼面紅耳赤,叫罵了幾句就跑了。
跑完之後,他又忍不住後悔,不是喜歡人家還特意去送自己做的飯嗎,這又是在做些什麼。
海曼悶悶不樂,一鏟子又一鏟子挖著土,這是祖輩留下來的密道。
挖了大半之後,那位埃文斯就被自己的長輩抓住了,這條密道沒有填上也沒有繼續挖下去。
在海曼的眼中,這就是他和麗塔的愛情長跑,挖到終點的時候說不定麗塔會願意為他駐足停留!
是他想得太美,但他確實獲得了一點獎勵,足夠他回味一生的獎勵。
海曼還記得麗塔的黑髮擦過他的臉頰,隨後那抹過口紅的唇就印在了自己的側臉,留下了惹人浮想聯翩的印記,麗塔朝他揮手告別後就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這條通道在埃文斯旅館地下,通往哈根城外,小心隱蔽的話很輕鬆就能躲過衛兵的巡邏,一路直達喀爾巴鎮。
或許我再也見不到她了,一個固守在哈根城內的頑固男人和她這隻嚮往著外界的小鳥一點也般配。
海曼回到了麗塔來之前的平淡生活,沒人會在意一個莫名消失的冒險者。麗塔長得好看,但並不是最顯眼的那個,衛兵們還忙著去管那些被扣留的鬧事的冒險者。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年,直到海曼回到自己的房間,聽見了細微的響聲。
有什麼人在敲打著掩蓋通道的那塊木板,聽著有氣無力的樣子。那人稍微捶了幾下,又累得躺倒在地上,過了片刻再捶了幾下。力氣越來越弱,海曼覺得再不把對方接出來,對方大概率要直接死在地下。
海曼·埃文斯把很多個生平第一次給了麗塔,他第一次這麼欣喜,第一次這麼懊悔,也第一次......
——覺得自己是個惡毒的人。
他看著麗塔奄奄一息的樣子,這次紅色不止在她的眼中和唇上了,麗塔身上許多地方都有著傷口,有的甚至深可見骨。麗塔看著出現在她眼前的熟悉身影,拼盡全力扯了個笑容,隨後昏了過去。
在昏過去之前,麗塔聽見自己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快,她分不清心跳加速的原因,或許是因為她快死了,也或許是因為她又一次i見到了這個傻乎乎的旅館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