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許宅之戰(中)
院子里一片漆黑。
一個人也不見。
一盞燈也沒點。
許安生不在之前的卧室,而是在正房。
正房同樣一片漆黑。
但在門口點了三炷香。
暗紅香頭微閃,青煙裊裊飄浮。
這是正房的唯一入口。
其他所有位置,都被施術封死。
陰魂從此過,必驚擾香煙,從而讓屋內人知曉。
那兩個惡鬼就是折在這裡,兀自有陰氣未散盡。
隔著暗紅香頭,越過大敞四開的正門,可以看到堂屋正中放著把太師椅。
太師椅上端坐一人。
他穿了身筆挺的中山裝,面白無須,雙目緊閉,五十左右歲的樣子,頭髮梳得整整齊齊。
雙手扶膝,腰背挺直,膝上放著一柄桃木劍,透著隱隱雷氣。
雷擊桃木劍,可辟一切陰邪。
我繞過正門,來到卧房後窗。
窗帘拉得嚴嚴實實。
沒有一絲光亮。
但許安生就在床上躺著。
他身邊有三個人守著。
一個站在窗帘后。
兩個守在床邊,一床頭,一床尾,確保不走魂失魄
對方在應對陰邪作祟方面,經驗豐富,布置得不顯山不露水,卻嚴密周詳,可防邪祟入室侵擾許安生。
而門前三柱香,是特意亮出來的。
使役使邪祟者看到便知,這裡有高手鎮護。
使邪祟害人者,多半背後都另有其他陰謀詭計配合,見不得光露不得相,一般看到門前三柱香,就會識趣地乖乖退走。
不戰而屈人之兵。
既懂法術,又講規矩,留足餘地,卻又不失分寸。
真正的老江湖手段。
我轉回正門外,緩步來到三炷香前。
香煙微斜。
太師椅上人沒睜眼,卻握住了桃木劍柄。
只簡單的一個小動作,殺氣盈室,撲面而來。
真正屍山血海里趟出來的,才能養出這種足以衝散陰魂鬼怪的殺氣。
我微微一笑,蹲下身,伸手對著中間那柱香一折。
那柱香的香頭旋即熄滅。
再站起來,我手中已經攏了一截煙氣所凝結的香柱。
太師椅上人依舊沒有睜眼,低聲道:「好膽氣,敢損我法香,那就進來試一試我的法劍吧。」
我將那截香柱放到門前地上,然後轉身離去。
太師椅上人紋絲未動,注意力全集中在那截煙柱上。
我乾脆地離開許家大院,陰神歸殼,側耳細響,四面牆外均有隱隱響動。
天羅的人已經聚集到位,只不過離得稍遠一些。
給妙玄的對講機里響起文德先的聲音,「仙尊,我們已經做好準備。」
緊跟著,給惠念恩的對講機里也響了起來,這回卻是菩薩像下織羅者的聲音,「真人,我們已經包圍妙玄,隨時會發動,請做好準備。」
我把兩個對講機分別收到左右袖中,打開隨身布袋,把裡面的手雷都拿出來,解開外衣,逐一掛到內里胸腹前,然後系好外衣,又拿出許安生的血發,書符黃裱紙,疊作桐人,沾再倒一小碗烈酒,引火點燃,掐劍印,沾了火酒,往桐人胯下一點,酒焰沾在上面,慢慢燒起來。
先前所做一切,都只不過是掩護真實手段的虛招。
惡鬼闖門,讓守著許安生的人以為我的手段就是驅鬼入夢。
掐斷法香,卻又留在門前,讓守正門那人的注意力集中在那香柱上。
可實際上,法香一斷,他們設的防護法陣就出了漏洞。
我可以從容使用桐人遠距離對許安生下手。
如果時間足夠的話,屋裡的人未必不會意識到這一點。
可我沒給他們反應的時間。
桐人胯下一燃,許安生相同部位就出現相應的火燒痕迹,從而痛苦不堪,無法忍受,鬧騰起來。
守在床頭的人在第一時間會先檢查他是不是被惡鬼入夢糾纏,然後才會考慮其它可能。
這一耽誤就至少十幾分鐘。
對於我來說,足夠了。
我把桐人仔細收到袖子里,拿出塊黑布,把臉蒙上。
給妙玄的對講機響起,「許家大院里鬧起來了,許安生從正房裡跑出來,又被人捉了回去,他一直在不停大聲慘叫。仙尊,我們開始了。」
我回道:「等許安生死了再動。」
文德先道:「那就太遲了。我們會假意圍困你,但不干擾你驅使惡鬼,在惠念恩動手之前,先讓你解決許安生。」
我說:「我驅使陰鬼時,會在身周布下防護法陣,直到收回惡鬼,才會解除,你們這時候上來,會有死傷。」
文德先道:「第一波發起攻擊的,仙尊盡可以都殺了!」
我低笑了一聲,道:「成大事,不拘小節,不光祖宗可賣,自家兄弟也一樣可賣啊。」
文德先道:「不死些人,誰會相信我們天羅儘力了?」
我說:「信你們一把,動手吧。」
牆外響起密集的腳步聲。
下一刻,門窗盡碎,精壯的黑影紛紛躍入。
然後,血光迸射,慘叫聲響起。
先衝進來的人撞到了我事先布下的牽絲上,被割得四分五裂。
後面的人見狀大駭,急忙停步。
我仰天大笑,將牽絲一收,縱身而起,撞破房頂,帶著飛濺的碎瓦灰塵衝上夜空,旋即在空中轉了個彎,輕飄飄滑向許家大院方向。
那房子四周聚了數十人,都紛紛抬頭看過來,臉上儘是不知所措。
對講機響起,文德先急急問:「仙尊,你去哪兒?」
我回道:「你們不是想演得像一些嗎?站著挨打太假,我去許家轉一圈,正好順便取了許安生的性命,你們跟上來吧。記得讓惠念恩也跟上來,哈哈哈……」
大笑聲中,我捏碎對講機,往空中一拋,彈出牽絲,牽扯路邊樹木借力,倏然加速,橫過重重房舍上空,直落向許家大院。
下方不知所措的天羅眾旋即一聲發喊,在下面緊跟著我急追不舍。
給惠念恩的對講機里傳來織羅者的聲音,「妙玄往許家去了,請真人儘快出手。」
我回答:「你們還沒有困住他。」
織羅者道:「情況緊急,他這是要去殺許安生,請真人務必攔住他。」
我依舊回答:「你們還沒有困住他!」
一個字都沒改。
這是事先約好的。
他們困住妙玄,惠念恩才出手。
至於許安生死活,與惠念恩無關。
下方各個院落、房舍、街邊店鋪……湧出更多的人,都向著許家大院快速移動。
衣色複雜,各類人等不一而中。
這些是天羅的人。
他們的目的不僅僅是要殺了惠念恩或者妙玄,更想要救下許安生。
文德先也出現了。
他混在人群里,隨著大流奔跑,毫不起眼。
菩薩像下的織羅者也出現了,沒有穿道袍,套了身普通的工裝,看起來像個下夜班的工廠工人。
或許其他的織羅人也混在其中,只不過如他們一般掩飾了身份,進可伺機而動,退可藏於眾人。
更遠的位置,還有更多的人。
有穿制服的,還有便衣的,相較於只有刀槍棍棒的天羅眾,這些人都帶著槍。
姚援應該也在其中。
只不過離得太遠,一時也看不出在哪裡。
李大亮和張明懷藏身的音像店還在亮著燈,兩人趴在窗戶上向外張望。
該來的都來了。
我抵達了許家大院上空。
太師椅上那人已經從堂屋裡衝出來,站在院中,手按桃木劍,虎視眈眈地看著我。
我微微一笑,自他頭頂上掠過。
正屋房頂在下。
我收斂勁力,掉轉方向,直衝向房頂。
那人臉色大變,急急往屋裡跑,邊跑邊大叫:「小心……」
可惜遲了。
我砸破房頂,墜入卧室內,正落到許安生躺著的床上。
他被用布條束縛在床上,胯下要害處貼了道符,卻兀自有縷縷青煙冒起。
床邊站了三個人,刑雲山也在其中。
三人反應極快,我一落下,他們立刻上前,齊齊出手。
我一腳踩住許安生的腦袋,站定身形,雙手一扯,拉開衣襟,亮出胸前掛著的密密手雷。
三人臉色大變,又齊刷刷收手,同步後退。
坐太師椅那人闖進卧室,看到此情景,一個急剎車,停在原地,正好與後退的三人站了個並肩齊排。
四人對視一眼,又不約而同要往前上。
我說:「幾位都是有真術在身的,就是不知有沒有把炸碎的人拼起來複活的本事。」
坐太師椅上那人立刻伸手攔住其他三人,沉聲道:「我是喬正陽,報個號吧。」
我毫無誠意地道:「久仰,不過,沒用。」
喬正陽冷笑道:「許安生死了的話,你以為你能逃得出去?」
我說:「許家請你們來是驅邪捉鬼的,不包括對付活人吧。」
喬正陽道:「我不信你敢拉響。」
我一抖袖子,又滑出一顆來,乾脆利索地拔掉安全栓,拿在頭側,道:「你知道我是誰?」
喬正陽臉色極為難看,向後揮了揮手,刑雲山三人立刻退出卧室。
他這才道:「地仙府九元真人妙玄仙尊。」
我說:「我怎麼不知道自己這麼有名氣了。是有人給你們通風報信吧。」
喬正陽道:「留下許安生,我保證讓你平安離開,你要信不過,我可以做你的人質。」
我說:「我這次來,就是要取許安生性命,至於為什麼,你或許清楚。」
喬正陽道:「為了殺許安生,你就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值嗎?」
我微微一笑,道:「我有在世轉生之能,這裡炸死,那邊再生,真正死的只會是許安生。」
喬正陽道:「密鬼徒的兵解轉生法?這裡整個房間都布了符籙法陣,你軀殼一失,魂魄就會被困在這裡無法離開,不可能轉生!」
我說:「我怎麼會用兵解那種不得真竅的笨辦法。我說能轉生,就一定能轉生。你要不信,我們可以現在試一試。」
說完,我一鬆手,手雷滑落,掉向地面。
喬正陽一個閃身,就自門口退卧室。
我仰天大笑,扯斷布條,抓起一臉渾渾噩噩的許安生,提氣發力,順著我砸出來的窟窿跳出去,再在窟窿邊沿踩了一腳借力,旋即飛上夜空。
爆炸聲在卧室內響起。
窗口盡碎。
院子四下里湧出好些人,紛紛舉起手槍對準我。
喬正陽四人從堂屋裡跑出來,大叫道:「別開槍,他身上全是手雷!」
眾人立時不敢再瞄了。
喬正陽喝道:「都別亂動,回去守好其他人。」
我長笑著,自空中橫過,飛出許家大院。
喬正陽四人奮起急追,堪堪追出大門,就跟湧上來的天羅眾打了個照面。
他們不知道天羅眾的來歷,一看這麼多人手持兇器面色不善沿街涌過來,立刻毫不猶豫地退回院里關上大門。
我落到街邊房檐緩力。
天羅眾立刻蜂擁而上。
我把許安生往肩上一扔,從胸前扯了兩顆手雷下來,朝著人群里便扔。
轟轟兩聲,登時把衝上來的天羅眾炸得人仰馬翻。
只是文德先和織羅者都遠遠縮在後面,沒有受到一點波及。
爆炸聲一響,最外圍的那些人跑得更加快了。
這次我看到了姚援。
他頭戴鋼盔,身著防彈衣,手裡半舉著衝鋒槍,完全就是一副作戰行頭。
我提氣發力,再次竄起,身在空中彈牽絲借力,輕輕一個轉折,向音像店方向衝去。
天羅眾又氣又怒,個個眼睛血紅,沿街發足急追。
我連續借力兩次,保持空中滑行不斷,把天羅眾落出半條街去,來到音像店前,立刻收力下落,斜次里直衝過去,撞破店門,闖了進去。
李大亮和張明懷都趴在窗戶上看,眼見我衝進來,都是大吃一驚,不約而同叫了起來。
「是你?」
「仙尊?」
我一把抓向張明懷。
張明懷不假思索閃身後退。
店面狹窄,他只退了半步,就退無可退,立刻自袖子里抽出一柄五帝錢劍,當作鐵尺,掄起來抽向我。
我手掌在空中劃了個圈,繞過五帝錢劍,屈指成爪,抓住張明懷的肩膀,抖手一扔。
張明懷好像個皮球一樣,身不由己地撞破窗戶,跌落街面。
李大亮見狀,不假思索地跳起來,就想順著窗戶往外跑。
我低喝一聲「站住」。
李大亮身形一僵,立馬站在原地不動。
我上前一把抓住他,塞到櫃檯底下,旋即放下許安生,同他換了外衣,又將妙玄的臉皮揭下來,貼到他臉上,然後在牽絲做傀儡線,釘入他的四肢關節,操縱著他把我扛到肩上。
天羅眾已經衝到近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