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的理想

「好！已經有人開到110元。各位朋友，你們只管放心，只管使勁舉手，我保證商場一會一定有大驚喜派送！好，又傳來令人驚喜的聲音，120元，有沒有高過120元的？」

一家大型超市門口，林曉宇吼得聲嘶力竭，而對團團圍坐在面前的顧客，他面部肌肉像抹了油一樣根根綻出，每一聲高點的報價都讓他手舞足蹈。

「放心，只管舉！只管舉手！我保證大家都不會失望！」他高舉著一個裝飾品另一隻手像揮砍大刀，身體語言都透著一股「宰你沒商量」的味道。

「150第一次，150第二次，150第三次！成交！」

一錘定音，林曉宇對著走上台來的顧客大叫：「我們今天的終極勝出者，恭喜你擁有這個華美無比的裝飾品。」當人家把錢遞來時，他手一揮：「別急，先生，考您一個小問題。記得這件商品最初報價是多少嗎？」

「60元！」

「答對了，你的記性真好。」林曉雨轉向下面顧客，「各位，今天是本超市回饋顧客大酬賓，所以，剛才只要舉過手的顧客，都可以擁有同樣價值的裝飾品，而本商場只收最低價，即先前底價——60元！」

他吼出這個價格時表情像給自己割肉，身邊的派貨員火速把商品遞到出過價的顧客手中，看到顧客一付佔了便宜的表情，林曉宇心中暗笑：「就是這個表情。」

隨後又拿起一件商品：「各位觀眾，第二波**開始了，本件商品底價100元，有了剛才的經歷，想必大家都明白我們為什麼說是大酬賓了，請大家只管舉手，只管舉手……」

拍賣會結束后，他一身疲備在商場休息室抽著煙，不一會經理過來了。

「小林，幹得不錯。」經理上前拍拍他的肩，「好點子，一下子把我們的存貨都賣了。你怎麼想到這個主意的？」

「我看過一本經濟書，講人在心理上有個心理價位承受力，拍賣的時候如果發現有人肯出高價買商品，當你再把價放低，別人就有佔了便宜的感覺，所以開過價的人一般會買的，因為他本來就有買的意思嘛……」

「哈哈，說白了就是忽悠！」經理大笑，「好小子，這個月你的獎金大大地有，加油干。」

「謝謝經理。」

看到經理離去，林曉宇卻長嘆一聲，嚴格地說這個主意並不是他想出來的，而是他的大學同學，也是他的初戀女友陸菲菲想出來的，那時他們同時就讀於商學院，討論過許多點子出來，她太優秀了，漂亮、聰明、性感……可惜他們的愛情最終沒經得起金錢的考驗。

「親愛的宇，雖然我愛你，但這是經濟社會，我必須遵守這個社會的遊戲規則。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是萬萬不能的……」

讀到陸菲菲留給自己的最後一封信時，她已經被一台加長林肯接走了。

林曉宇常懷疑自己是不是得罪了財神爺，因為他每次追求一個女孩，總會遇到有錢男人做對手，即使他們不高不帥，但有一個「富」字就足以把自己打得一敗塗地。

好比五樓的商場文員葉靜，自己就嘗試約過她，雖然她明確表示對自己的好感，但沒過三天，當一名據說是建築商的傢伙也向她發動追求，儘管他近五十了，但葉靜立即投入他的懷抱。

「一台賓士外加一張不用她償還的最高額度白金透支卡。女人已經不用看對象高不高帥不帥，甚至不用管他是不是人類。」

說這話的是林曉宇的同學死黨兼現在工作同事陳冬，說這話時他正嚼著生黃瓜，喀吱喀吱的聲音聽得林曉宇分外噁心。

「其實不是你找不到女朋友，是你老盯著那些美女，你怎麼就不明白現在的美女都是為有錢人準備的呢？」陳冬像訓兒子似的用半截黃瓜在他腦袋上指指點點。

「我才不想什麼女人，我現在只想先把事業做好。」林曉宇扯開話題。

「哈！你的事業？」陳冬一口把黃瓜咬都大半截，「是啊是啊！繼續努力吧，索斯比和克里斯蒂在向你招手。」（索斯比與克里斯蒂皆為世界最大的拍賣行）

「難道不可能？我專業就是chayexs.com.chayexs.com收藏品拍賣學。」

「那又怎麼樣？你把《經濟學》和《拍賣通論》翻爛了又怎麼樣？有企業chayexs.com.chayexs.com推薦你嗎？我看你拿到拍賣師執業證都成問題。你說你都學校出來三年了，還在這超市門口當個小拍手。你幾時能學著現實一點？難道你去考拍賣師時同人說：我是大同商業廣場的『白手套』？」（白手套是拍賣師行業的最高榮譽）

陳冬最後這句話說得陰陽怪氣，林曉宇忍著氣道：「你別小看商業廣場的小型拍賣，也能學到不少東西。」

陳冬翻翻白眼，「我懶得理你，總之我明天就辭職。」

「你去哪？」

「回老家養王八。」

「王八？」

「沒錯，聽說我叔叔養王八發了財，我決定同他混去，怎麼樣？要不要同我一起做啊？做得好一年也能掙個十幾萬的。」

林曉宇搖頭：「我有我的理想。」

「我知道我說了也是白說，你是誰啊？我們大才子，夢想家。」陳冬把最後一點黃瓜拋進嘴裡，「你還是別固執了。在我國，就算最好的拍賣行，一場拍賣下來你成交率100%，也就十來萬的收入，你哪年哪月才能像那個暴發戶一樣給人送名車，送金卡？」

「理想不能用錢來衡量。」

「算了，我懶得同你說。我問你最後一次，你真不同我回老家？」

「不，我相信我一定會成功的。」林曉宇眼望長空：「我相信我總有一天，會成為最頂尖的拍賣師。」

一邊的陳冬只能慨然長嘆。作為最親近的好友，他最清楚林曉宇為成就自己的理想付出了多少，其實他當年以優異的成績畢業，如果他換成與經濟有關的其他行當，沒準都已經成功了，但他堅持要做一名拍賣師。而老天彷彿與他作對似的，先是在報考時大病一場，錯過了拍賣師協會的從業人員考試；後來欲到省里一家著名拍賣行工作，卻碰上那拍賣行出售假冒藏品，連累得他也跟著被剝奪了拍賣師報考資格。為了能在這個行業工作，他放棄了不少機會，連女朋友都等不及他成功離開了他，但他不改初衷，淪落到當名街頭拍手也不放棄理想，堅信會等到擁有執業證的時候。

第二天，陳冬回了家鄉，在車站送他時，陳冬望著林曉宇削瘦的面容，說了幾句語重心長的話。

「兄弟，不是我想打擊你，其實我挺羨慕你這麼堅持，我就沒你這種精神。我打心眼希望你成功，我一直相信，你天生就是干拍賣師的料，你缺的只是個機會。我以前說的話是怕你太理想主義了，其實我不是那麼想的，你就當我沒說。不管你將來成不成功，我在家鄉燉好王八湯等你。」

林曉宇笑了，伸出手來：「好基友！一輩子！」

兩人哈哈大笑，眼中都泛出淚光。

陳冬走後，他一下覺得自己的世界又空了許多，天空颳起了風，他聽到街邊商店一台音響放著歌：「曾經我年青過，為理想而拼搏，火熱的心在寒夜街頭凍死了……」

說不出的落寞籠上心頭，想到陳冬走時眼中一閃即逝的淚光，他知道那不僅有離別時的傷感，也有為自己理想湮滅的悲哀。

他走在大街上，身邊人流涌涌，但他仿如天地間只有自己獨自行走，不知不覺，他走到了效外一處空曠的山地上。

望著天空垂下冷漠的面孔，他高舉雙手仰天大吼一聲：「我絕不放棄！」

「絕不放棄——絕不放棄——絕不放棄——」

天邊傳來迴音陣陣，接著天空響起一聲雷鳴，彷彿在回應他的吶喊。

雷聲，他閉上眼等待大雨，任傾盆大雨淋濕自己，似乎像電視一樣很戲劇化的一幕。

但他沒等到雨點，反而雷聲越來越大，他睜開眼，突然看到天邊出現一團火球。

「什麼東西？」

他還沒反應過來，火球一頭扎在他身邊，炸開劇烈的火花，他在巨震中一下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