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努力
我感到脖子上的繩子被人拉了一下,接著就聽見她的一聲驚呼。
我非但沒有衝出去,還差點將她拉倒在地。我趕緊扶住她。
她抬手就給我一個嘴巴,說:「你個瘟喪,也跟他們聯手來害我,安心要將我摔死在這裡嗎?」
我急忙說:「不敢了,不敢了。」
她說:「我知道你想去抓住他們,可你也要等我放開繩子才去呀。」
我說:「是,乾媽,我急著想衝過去咬他們兩口,好讓他們害狂犬病,所以就······」
她的怒火似乎被我的話打消了不少,說:「要挖掉他們的雙眼我才會解氣。」
我說:「摳出他們的眼珠子用開水燙下后,冒充珍珠賣掉賺幾個錢。」
以前,魚的眼睛就是這樣做過後,冒充珍珠拿去騙人的。
她說:「天吶,你的心胸比那鍋底還黑暗。」
我說:「誰叫他們要偷看乾媽呢。」
跟她說話,總比被她打強得多。我將腦袋裡能想到的,全都說出來。
她說:「那是乾媽太過美麗。」
我卻說:「那是在褻瀆乾媽不生······」
我的話沒說完,她的巴掌就打在我的嘴上,將我的話打落進肚子里。
我知道自己說錯了,趕緊改口說:「乾媽美麗,乾媽就是那林妹妹······」
我看見她將手又舉了起來,我知道她嫌我說她像林妹妹一樣是病態美,所以才不生孩子。
我趕緊把話說完:「不,那林妹妹怎麼能跟您比呢,您就是那······就是那······」
心中的著急叫我一時忘記了要說的人。但乾媽的巴掌卻還舉得老高。
我慌忙信口雌黃:「······乾媽就是那楊家將中的佘太君······」
她舉起的手慢慢地放下,我懸著的心一下就放進了肚子里。要是我慢一點說出佘太君的話,我的嘴巴就會被她第二個巴掌打中。
她說:「天吶,那麼大的珍珠要賣多少的錢呀!」
我說:「一定會賣很多的錢。」
她說:「沒有眼睛他們什麼也看不見了。」
我說:「就應該讓他們生活在黑暗裡。」
她說:「天吶,你比我還狠心。」
我說:「誰叫他們的眼睛不聽話呢?」
她卻說:「沒有眼睛看,我豈不是白美麗一場?」
我一驚,大膽地盯著她,說:「我看。」
她一下摟緊我。我悄悄的舒出一口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推開我,做出一副惋惜的表情盯著我說:「但凡你能機靈一點點,我也不會打你了。」
我說:「我會學機靈的。」
她又做出一副心疼的表情,摸著我被她打過的臉說:「疼嗎?」
我一驚,難道我不應該學機靈?但還是說:「只要乾媽開心。」
她說:「開心,那怒火早已跑得不在了。」
我知道了,我記住了。
她又補充說:「不過,等你讓我懷上孩子后,我非但會很開心,還會讓你也開心,就讓你做這房子里的老爺。」
這是一場赤裸裸的交易,可我不能選擇,也沒得選擇。
母親常對我說:「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
我常聽母親講,馬有千里之足,無人則不能往;人有鴻鵠之志,無運則不騰達!
有運則有山,難道她就是我背後的靠山?
但今晚,在床上的時候,她抱緊我說:「努力吧······努力呀······快努力······」
可我已經如耕田的老牛一樣了。
她非但不肯放過我,還說:「你不是胸懷遠大的理想嗎,現在正是你實現遠大理想的時候,你可千萬不要錯過呀。」
可我累得只想好好的睡一覺。
一個急於想懷上孩子的女人,又怎麼肯放過一個能讓她懷上孩子的男人呢?
而我努力,並不是為了要做這房子里的老爺,只不過希望不被她打。
昨日的太陽太猛,天空積起了厚厚的雲層。
我將房間里的馬桶提到門外,冬梅立刻跑了過來。她盯著我捂著嘴怪笑,還低語道:「努力吧,努力呀,快努力。」
我狠狠地瞪她一眼。
她非但沒有害怕,還繼續說:「我現在是不是該叫你老爺了?」
我立刻借乾媽的勢來嚇她:「可不要讓太太知道了啊!」
這一招很管用。
她偏頭看了一眼房間里的太太,就嘻嘻的笑著離開了。
好在,乾媽正坐在鏡子前梳妝打扮,沉浸在自己的美貌里,並沒有將門口的我們看進眼裡。
冷風如刀,在中午的時候趕到了這裡。樹木在寒風裡冷得瑟瑟的抖,發出沙沙的哀嚎。
正在吃飯的乾媽將碗筷在桌子上重重的一放,怒氣沖沖的說:「氣死我了,該死的風也要來嘲笑我。」
我正要過去將茶端過來讓她喝一口好消消氣,她卻突然站起身,一下將飯菜掀翻在地上。
怒氣沖沖的說:「過來。」
我知道她在叫我,立刻站在她面前。
她抬手給我一個嘴巴,才說:「像塊木頭一樣,也不曉得去將窗戶關上。」
我趕緊關上窗戶,順手將門也關上了。
她又給我一個嘴巴,說:「只曉得關門窗,也不曉得將這些收拾出去。」
我趕緊將地上的碗碟飯菜收拾好交給門外的冬梅。
冬梅驚恐的望著我被打的臉,抬手想撫摸。
我聽見她又在說:「你這麼不機靈,叫我想不打你都找不到理由。」
我急忙擋開冬梅的手,將門關上。
這一刻,我非但將風聲和同情關在了外面,還將自己的尊嚴也一併關在了外面。房裡剩下的,只有屈辱。
兩滴淚落在地上,但很快就被地面吸收了,連痕迹都沒有留下一點。我突然明白了,迅速咽下了眼中的淚,心中百倍的堅強。
外面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天在雨中黑了下來。
冬天的雨雖遠沒有夏日的雨那麼大,但還是留下了聲音。
這聲音很微弱,彷彿如一個生病的人在痛苦的吟叫,又彷彿如一個人在生氣時的喘息。
在那些浪漫的人聽來,卻又是一對小情人在竊竊私語。
但現在,在乾媽聽來卻是一種羞辱,一種諷刺。
心情好轉沒多久的乾媽,這時卻將卧榻上的被子使勁蹬在地上,說:「真是氣死我了,連這雨也要來欺負我。」
我想她是想到了這冬雨雖寒冷,也沒有春雨那麼寶貴,但還是沒有白來一場,會讓油菜,麥苗這些莊稼生根發芽,茁壯成長,在來年春天裡開花結果,她就聯想到了自己。
我去拾她蹬在地上的被子,她卻抬腳將我也一併蹬得跌坐在地上。
她說:「你也不想法為我擋住這雨聲,明明知道它在諷刺我。」
唯一能擋住雨聲的,就是製造出比雨聲更大的聲音。我不能製造出這聲音,就連腳步聲都不能大一點,但我卻想到了另一種方法。
——我立刻捂住了她的雙耳。
我盯著她,心裡說這個方法聰明吧。